伙计带着乐清上到二楼与三楼的阶梯处,他与三楼守着的人说了几句,便打算转身下楼去。乐清喊着他说道:“再劳烦小哥与我同来的侍女说一声,让她在一楼等等。”

伙计笑着点头应承下就走了。三楼伙计并未多言,直接朝乐清做了个恭请的姿势,便领着她踏上了阶梯。

乐清跟在他后面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走在前面这人虽与一楼伙计装扮一致,但身高体型要比一楼伙计健硕许多,想是个练家子的。

就在她打量完,两人已经迈上了三楼,伙计则止步于最后一个阶梯旁。

三楼不似底下两层楼四面都是敞开的,而是稍微私密的空间,耳中所闻就清净了不少。

乐清走到柜台前,见着一位年过四旬的掌柜拢着双手,站在台后对她和善一笑,眼中带着礼貌的打量。

“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掌柜率先开了口。

乐清从容笑道:“沈乐清。”

会临摹寻春图只是她为自己找的一个可以踏上三楼的理由,寻春图既然已被锦书斋炒出了名头,自然也不会放过利用赝品赚一把的机会。

不过,她的初衷并未打算真的隐瞒身份。

掌柜的一听,脸上并未露出诧异之色,端得是一副不显山露水的模样颔首点头:“原来如此。”

“不知乐清姑娘想做个什么个物件?”

见他淡定如此,乐清心道一声不愧是锦书斋三楼掌柜,好足的定力。

“我想定制一枚私印。”说到这里她瞧着掌柜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又道:“外加一卷五尺宽九尺长的冰纹茶白玉版笺。”

话落她就瞧见眼前这掌柜,脸上逐渐出现了裂痕。

不过那裂痕只维持了几瞬,掌柜很快调整神色皱眉道:“姑娘可知你要做的玉版笺造价本就不菲,茶白色更是罕见,且你要的尺寸恐怕寻遍天下都不出其一......”

乐清自然知道自己所求有些苛刻,不过她不打算放弃,浅笑着:“我听闻锦书斋三楼作坊号称只有想不出,没有做不出的东西。”

“”既然如此,掌柜不如做出一副天下独有的玉版笺,岂不是更应了三楼的好名声?”

听完她的一席话,掌柜面色终于凝重起来,良久后他才道:“姑娘且稍等片刻。”

说罢,他就走出柜台,转身朝里间去了。

吴掌柜拧着眉,一边走一边摇头,拐过一道弯后抬手敲响了三楼唯有的包间房门。里面的人应了声,他才轻轻推门进去。

“主子。”

公坚礼转眸见到他脸上的神色,薄唇轻启:“何事?”

“上来的姑娘自称是沈乐清,她.......要做两样东西。”

吴掌柜话一落,魏学义搁下茶盏,微一挑眉:“你说方才上来的小美人是沈乐清?”

闻言,公坚礼蹙眉瞥了他一眼。魏学义突觉一股冷霜袭来,转头刚好看见他那一瞥,立马又举杯喝起茶来。

“她要什么?”公坚礼问道。

“她想定制一枚私印,还有一卷......五尺宽九尺长的冰纹茶白玉版笺。”

“噗~”魏学义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他擦了擦嘴角:“什么?她要冰纹茶白玉版笺?还要五尺宽九尺长的?”

听他重复问着沈乐清的需求,公坚礼脸上万年不变的冰寒也有了些微松动。

他方才瞧见沈乐清出现时,隐隐猜到她会所求私印,只是这玉版笺......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大恒国自开国以来,大举鼓励手工作坊的创造。公坚礼八年前殿试夺冠后,给当今圣上举荐的第一道奏折便是开放大恒文房四宝的制作业,让达到规格的民间群众可私营纸墨。

如此一来,才能让大恒国文人墨客读书写字少了很多阻碍,亦能推进大恒的文化发展,制度执行发展至今也颇有成效。

而公坚礼手里做得最大的私产之一,便是布遍大恒国上下几十家的造纸坊。

冰纹玉版笺的造纸术就是他的作坊所出,取材不易,工艺极其复杂,是宣纸中的极品,因此价格不菲。且此工艺已经被大恒皇庭纳为专供之物,每年的产量都需得上报朝廷认可才能产出。

能用得上此物的人,不仅要有财力,还得有身份,除了皇家,大多都是朱门绣户。

以沈乐清的身份,一个处境尴尬的伯爵义女,尚且达不到能用冰纹玉版笺的资格。而她却开了口,要求的尺寸还甚为夸张,还指定要茶白色。

公坚礼眉心微蹙,冰冽的声音响起:“她何时要?“

吴掌柜早在看见自家主子蹙眉后就僵了身子:“呃......属下还未来得及问。”

“她既然想要世间独有......”公坚礼展眉恢复了冰冷:“一千两黄金,问她何时要。”

吴掌柜得令后便退下了。魏学义缓了一阵内心的惊讶,面留疑虑的说着:“她要这个做什么?”

玉版笺独有的纹色和质感是宣纸中的极品,大多达官显贵高价买去,普遍都是当作藏品。沈乐清就算字画出尘,也犯不上寻这样贵的物件拿去作画。

他十分想不通。

待乐清听到掌柜要价一千两黄金时,心中很是意外,没想到这书斋背后的东家可真是利令智昏。她的要求虽然苛刻,但一千两黄金属实太过于坐地起价了。

也不知是不是做不出来的原因。

她稳住心神,只笑盈盈的看着掌柜双手一摊:“掌柜,我两袖清风,拿不出这么多银钱。”

吴掌柜一听正要竖眉,便听乐清又说:“不过我可以给你换。”

“用一副三丈的字画与你换如何?”她双眸清亮,带着娇笑。

于是,吴掌柜再一次愁着脸来到了包间。

“磕!”魏学义猛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当头坐不住了:“三丈的字画?她要画什么?”

吴掌柜僵着身板,对公坚礼重复着乐清的原话:“她说:’想必掌柜已经知晓寻春图的由来,我要的私印便是往后用来盖在字画上的。我愿意为锦书斋作一副三丈的彩墨京都元夜图,用作私印和玉版笺的报酬。‘”

语毕他又道:“不过作图所用之物,需得三层楼提供。”

他的话一说完,整个包间陷入了宁静。

良久后,只听公坚礼冷着脸道:“告诉她,半月为限。”

吴掌柜再次得令返回柜台,乐清听到期限后笑着点头:“如此,便劳烦掌柜一日内准备好所有用具,明日辰时送至梁国公府,交给梁行之。”

“梁国公府?”掌柜正要点头,听完乐清的后半句,眉毛又拧到了一起。

乐清没有直接回答他得疑问,就着柜台上的笔墨纸砚拟了一封书信给他:“明日送到时,还请掌柜把这封信交到梁小公爷的手上。”

吴掌柜见她一脸坦荡,毫不遮掩书信上的内容,接过来看了一眼便应下了。

从锦书斋出来时,乐清脸上扬起的笑意就从未落下。环薇凑到她跟前:“姑娘,你方才上三楼给主君定做了什么好东西?”

乐清侧头看着她,故作高深道:“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

环薇站在原地品着她的话中意,几瞬后才反应过来追上她:“欸,姑娘,你这是搪塞我呢~”

这厢,吴掌柜拿着乐清的书信走进三楼包间 ,把信呈到公坚礼面前:“主子,乐清姑娘让我明日把作画所需的物品送到梁国公府。”

魏学义听着,嘴角撇出一抹笑来:“这个沈乐清,还真有点意思。”

公坚礼看了一眼掌柜手中的书信,正想说此等杂事就不必禀明。结果他这一眼看过去后,眸中的深邃便渐渐聚拢起来。

伸手接过书信,上面只写着让梁行之先收下东西,约他明日午后带上物品在翠湖一聚,再道明原委。

而让公坚礼心有所动的并不是这几句话,而是信中行云流水的飞白体。

纵然他已经有十年未曾见过夫子,但夫子的字迹他一眼就能辨出来,而眼下这封书信所写的飞白体更是深得夫子的精髓。

“坚礼兄?”魏学义自认识公坚礼以来,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出神的状态,就连他身上那股冰人的气势都散了许多。

他实在好奇,这位大恒国的天子近臣,面对朝会时的泰山压顶都不曾愣神过,这是怎么了?那书信里写的又不是什么兵部情报,何至让他于此。

公坚礼大手一翻,把书信折叠放入自己袖中,嗓音磁稳:“拟一封同样的,送至范国公府。”

吴掌柜低眉顺耳的应声退下。

如此操作看得魏学义又是一愣,他转眸思索良久,最后自以为找到了源头,靠回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他脸上的笑容都快把眉眼挤到了一起:“坚礼兄,沈乐清那副寻春图是你给取的名。你不会是那日赴宴见着她的美貌,对这个农家才女动心了吧?”

公坚礼对他这番话罔置未闻,抬眸看着他:“亦给你半月为限,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

魏学义猝不及防的对上他的双眼,顷刻间就后悔了。公坚礼何等人也?提笔可让大恒朝堂改变政局,举剑可让异国储君战战兢兢。

何况他连梦呤楼都不曾去,时常摆着一副看淡红尘,无情寡欲的凉薄。

这样一个人,会为了美色而动容?哎,是他自个儿俗气了。

乐清出了锦书斋后便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起来,趁着环薇去买街边铺面的糕点时,她转身走到左边的小巷中,眼疾手快的拧住了一个孩童的后领。

方才就察觉这个男孩偷偷摸摸的跟了她与环薇很久,想是有行窃的打算。

男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一身粗布麻衣满是布丁,身板小力气却很大,在乐清的手中挣扎几下就跑开了。

乐清朝他快速喊出口:“我给你钱。”

男孩听到她喊出的话,脚上一顿,回身看着她,眼中带着警惕,做出一副随时逃跑的准备。

乐清摊开手中的碎银子朝他笑道:“我给你钱,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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