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春燕从水榭外追逐着掠过,魏学义喝了一口茶笑道:“今年春天大不同往昔啊,我大恒怕是要有一桩盛大的喜事了。”

公坚礼敛目吹了吹热茶:“大恒日日有嫁娶,户户有生辰,喜事如常。”

“我说你这人,真是不懂我在说什么?”

公坚礼未接他的话,开口话题一转:“今年报考殿试的名单可理出来了?”

听他说起了正事,魏学义收了嬉笑的模样正色道:“出来了。”他握紧了手掌:“勋贵世家的考生比寻常学子多上一倍有余。”

说到这里,他眼下凝重:“去年秋闱放榜的名单里,有资格参加殿试的学子明明不止这个数,也不知那些人又用了什么法子。”

公坚礼抿了一口茶:“无妨,有智者自然可以想到对策。倘若连报考的名头都争不到,亦没什么本事。”

云淡清风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魏学义瞪眼:“坚礼兄,话不可这么说。想当初要不是有你帮衬,我也无法参加殿试。你这么说,便是我也没有本事了?”

公坚礼抬眼看着他:“能寻得我的帮助,何尝不是你的本事。”

被他那双墨染深邃的眸子望过来,魏学义心头一咯噔:“坚礼兄说得是。”

“不过圣上有意让太子主持今年的殿试,前几日我听说皇后娘娘近来正在给太子殿下选妃,而吏部尚书的女儿去年也及笄了......”

公坚礼放下手中的茶盏,望着窗外嬉戏的春燕转动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学义兄,一直待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办事不太方便吧。”

魏学义不知他为何突的说这么一句话,面露疑色,洗耳听他下文。

“吏部尚书为大恒操劳了四十余载,听闻他近年来身子不太好,也应该享享清福了。”

翌日,和风飞絮,阳光明媚,是初春该有的景象。

因着今日要去赴宴,宋惠难得在乐清请安时免了她布菜这件折腾人的事。

乐清请安完回到苑里用完早膳便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照镜子,镜子里的人面如凝脂,眉如翠羽,双眸清亮微长,鼻梁精致俏丽,朱唇微微一笑,艳丽而柔美。

只那一双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便透出几分媚。

环薇捧着一盒珠钗走进来搁在妆台上感叹道:“姑娘,不是我说,你从前在乡野是吃什么长大的,这样白。”

她一向口不择言,乐清听着微笑道:“用白牵牛或白附子磨成粉,与面霜混在一起敷在脸上,有美白肌肤的功效。”

“当真?这么神奇?”环薇瞪大眼。

乐清颔首:“嗯。”

环薇拿起梳子开始上手给她梳头,别看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却生了一双巧手,没一会就给乐清梳好了发髻。

她给乐清梳的是大恒国女子最常见的云髻。等到选珠钗时,乐清选了几朵簪花和一只纯银的蝶钗。

那蝶钗造价虽不名贵,但妙在做工别致,行走间轻轻一晃,钗头的银蝶便能摇动,宛如活物般。

“姑娘,这些都是大娘子差人送来的,特地嘱咐你今日赴宴装扮不可太小气了,你就选这几样......”

环薇喋喋不休的要她再多戴一些头饰,乐清装作没听见,插好蝶钗便在自己脸上抹了淡淡的香粉和口脂。

妆面画好了就开始选衣裳。伯爵府往日给她置办的服饰不多,只有零星几件穿出去勉强撑得住场面。

杏粉齐胸襦裙配上茶色的外衫,外加一件天丝所制的翠色朵花纹披帛,淡雅却不算太素,这就够了。

梳妆好一番,时辰已经不早了。环薇特地去给躺在屋里的环碧说了一声,便高高兴兴的跟着乐清出了南苑。

今日她能出府跟着去见识一下皇后娘娘设的踏春宴,环薇兴奋得想尖叫。

原本李嬷嬷昨日吩咐说这次让环碧跟着去,她心里还失落了一番。没成想,今日一早环碧就开始上吐下泻,脚下虚浮,路都走不稳。

府里的大夫上门瞧了,说她胃里受了寒,虚得忌口疗养几日。如此这番,才轮到环薇跟着乐清去踏春宴。

看着她脸上不可抑制的欢喜,乐清心里也是松快。

环碧口味一向贪凉,昨日晚膳后乐清专门做了几碗豆腐乳放在水盆里凉着。

豆腐是乐清做饭时在小厨房发现的,味已经馊了,像是搁了好些天。当下她便心生一计,用苑里种的留兰香做了汁水混在花蜜里,淋在豆腐乳上。

留兰香气味重,入口清爽,与花蜜混在一起,能很好的掩盖住豆腐的馊味。

不过即便这样,乐清昨晚也当着两个侍女好好可惜了一番,说豆腐可能坏了,她也不知能不能吃,自己只是想尝试一下新的配料。

她就是赌环碧夜里会去吃,就算她不吃,乐清也无所谓,宴会上见机行事便是。

至于环薇,乐清知道她一向最不喜吃豆类,便没什么可担忧的。

泰纳伯爵府门口停着一辆红木雕花的马车,乐清走到府门外并没见着沈云雅,便站在马车旁安静的等着。

前世这个时候,大公子沈云鹤去了东陵求学,不在京都。二公子沈云锋还未到弱冠之年,不在宴会受邀之列。

此行,便只有乐清和沈云雅两人同行。

小等了一会,沈云雅便领着侍女出来了。乐清转头瞧见盛装打扮的她,朝她笑着做了个礼数:“三小姐妆安,小姐脚踝可好些了?”

她这下把李嬷嬷那副老好人的模样照搬了到了自己脸上。

沈云雅笑着对她也作了一礼:“姐姐妆安。”接着转身就上了马车。乐清跟在她后面,翠荷与环薇也跟了上来。

沈云雅在车内横了两个侍女一眼,与方才在府门口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车里坐四人挤不挤,你们下去走着,快到了再上来。”

两个侍女动作一顿,便又下去了。

沈云雅的心性简直和宋蕙一摸一样,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可惜她还欠些火候,平日只在府外做出一副勋贵千金的风范,面对府里的人却时常崩不住。

马车开始前行,沈云雅斜眼看着乐清:“你别忘了,在外要唤我三妹妹。”

乐清点点头:“记得。”

“你今日要是敢和范公子说一句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真丝襦裙,外搭一件暗纹黛紫的披帛,头戴花冠,手持团扇。加上一张圆润小脸和大眼睛,若不是嘴里说出发狠威胁的话,任何人恐怕都只会当她是只可爱的小白兔。

不想再去观摩她的嘴脸,乐清闭上眼靠在车上假寐起来。

沈云雅今日的心思也不全在她身上,白了她一眼便开始自顾自的吃起车内的糕点茶水来。

此次皇后娘娘设的踏春宴,几乎邀请了京都里所有适龄婚配的小姐公子,就连一些刚入仕不久的寒门学子也都在受邀之列。

踏春宴设在皇城郊外的一处皇家别苑里。泰安伯爵府的马车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走到别苑的山脚下,也就遇上了前来赴宴的其它人。

就在沈云雅吩咐两个侍女上车时,正好瞧见了华安侯府宋家的马车。沈云雅普一见到她的表姐宋洁曦就跳下马车与她同乘去了。

翠荷与几个小厮也跟着她进了华安侯府的队伍。

见沈云雅一走,府里的马夫便耐不上性子排在众多贵府马车之后缓行。他问过乐清的意见后,掉头择了另一条窄小曲沿的小道上山。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在小路上,车内少了沈云雅,乐清顿感呼吸都畅快了许多,她放松下来手枕在靠垫上努力回想。

前世这个踏春宴她瘫在床上未能参加,只后面听说自踏春宴后,太子便与范国公府,范瑞的嫡出妹妹范依人定下了婚约。

再后来,又听说有些个寒门学子与勋贵千金定了亲。

沈云雅便是在今年的秋闱后,被沈从则许给了当科榜眼。最终嫁给当科状元范瑞的人,则是她的表姐宋洁曦。

想起方才沈云雅见到宋洁曦时的雀跃,乐清心中冷笑。若论京都里最是会伪装的千金小姐,宋洁曦排第二,无人能比第一。

沈云雅如今对她这般亲厚,前世得知她嫁给范瑞后,也一样撕破了脸。

不过,她们之间如何的是是非非,已经与这一世的乐清没有任何关系了。

脑中想起那抹墨色的身影,乐清突的直起了身子。前世好像圣上还给公坚礼赐过婚,赐婚对象是谁来着,她有些想不起来。

想到这里,乐清一拍大腿心下悔恨,当初怎么就死磕在范瑞身上了,其余人的事她几乎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姑娘,你拍自己作甚?”环薇看着她的行为不解道。

乐清正想说话,却听车夫长长的“驭”了一声,马车便停了下来。

“余叔,怎么了?”

“姑娘,这地上坑太多了。轮轴有些松,我得停下来修缮一下。”

乐清掀开车窗的布幔看了眼日头:“修缮需要多久,可否能将就着用一下?”

皇后的踏春宴,要是误了进入别苑的时辰,就算有请帖也是进不去了。

余叔摇摇头:“没法子将就,再行一段路恐怕要散架咯。”

乐清看着他一脸无所谓不着急的模样,心中一沉,宋蕙果然还是不死心,竟连马夫也嘱咐了。

泰安伯爵府财大气粗,府里的红木香车怎么可能这么经不住折腾。乐清正想着如何说服余叔,便听车后有人的唤来。

“前方何人?”一道嘹亮的男声响起。

乐清撩着布幔朝后面一瞧,只见一辆紫檀木打造的马车从后面驶来。

如此低调奢华的马车,她在京都还从未见过。再细细瞧了几眼,车头和车身都未见有刻字,也不知是哪家的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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