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坚礼未再言语,直到乐清脖子都垂僵了才听他又问:“你会下棋?”

“略懂一二。”

“坐。”

他身上的气场太强大,乐清一点犹豫都没有,蹲身就坐下了。

竹砚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见自家主子让乐清坐了下来,便迅速上前帮他们把棋盘重新清理好,接着又退下了。

这一次公坚礼执黑子,乐清执白子,落子无悔,覆水难收。

白子先行,乐清落下第一子,公坚礼紧随其后。

她一开始心绪还有点绷着,后面见公坚礼落子时没有一点谦让的态度,连连吃了她三子,她才开始全神贯注起来。

白子开逃,黑子便追,白子迎战,黑子便守,短短两刻钟的功夫,黑子便把白子杀得片甲不留。

“你输了。”公坚礼淡淡开口。

乐清背上早已渗出了冷汗,棋局一输她心里反倒轻松起来:“我棋艺不精,能与公大人对弈,已是小女荣幸。”

千穿完穿,马屁不穿。

公坚礼并未搭她的话,场面一度又冷了下来。

“不知大人可喜欢字画?”

她今日的目的是为了勾起公坚礼的兴趣,这一盘棋下完两相无话可不行,指不定他转头就把自己忘了。

“嗯,我府中有你的一副字画。”

有她的字画?

沈从则平日喜欢用她的字画送人作礼,没想到公坚礼府上也有一副。难道前世他是因为喜欢字画才留意她的?

本还想找个由头送他一幅画来着,以好往后有个来往的借口。

乐清干笑两声正想说什么,却听公坚礼冷不丁问道:“为何接近我?”他的声音虽是平稳,但冷冽如霜,乐清不由心头一惊,抬头望向他。

“我向来喜静,进出皇宫走的都是小道,从不经过雀安街。”公坚礼也望着她。

他长得很俊美,清晰硬朗的轮廓,再配上柔和的五官,单看长相,很少有人能联想他曾经是上过战场的人。

唯独那双眼,狭长冷厉,与他对视,如同冰冻三尺。

公坚礼看着僵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薄唇再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如何认得我的?”

他从来不削与勋爵世家的人来往,更别说沈乐清只是一个被眷养在伯爵府中的义女。

在今日之前,她根本没有场合和机会见到自己。而如今这个女人走进亭里的每一个举动都是想接近自己。

若她真的是夫子选的人就罢了,若不是......

“哎哟,公大人~”

正在乐清想着如何解释时,一道尖滑的声音响起,恰好打断了她与公坚礼之间紧张的气氛。

宫里的内官小跑过来,朝公坚礼躬身道:“公大人,奴才终于找到您了,太子殿下正在寻您呢。”

他气喘晕晕的说完这番话后才看到坐在一边的乐清:“呃,这位是?”

乐清起身正待说话,公坚礼却比她先一步站起来,转身就走了。

那内官一时便顾不上乐清这头,又小跑着追上公坚礼:“欸,大人您慢点,奴才给您领路~”

见他们走远后,乐清举手拍了拍心口,谢天谢地,若不是内官及时出现,她怕是要被公坚礼的眼神盯得犯了心悸。

想着自己出来应该也有半个时辰了,她在原地定了定神便朝宴席的方向回了。

回去的路上乐清理了理思绪,夫子曾说: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既然公坚礼此人不好糊弄,那下次她干脆来个直的。

乐清自小的方向感很好,疾步半刻钟的时间就回到了席面。整个宴会的气氛已经进入了高潮。她坐回位置上并没见到沈云雅和宋洁曦,想是更衣去了。

环薇见到乐清回来,激动的凑到她跟前:“姑娘,你去哪了?刚刚我们三姑娘跳了一支舞,可好看了!”

乐清此刻完全没有心情去理会沈云雅做了什么,听着环薇的话只点了点头。

眼神瞟到桌上摆放的一盏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来一口闷了,就像平日喝药一样。

酒一下嘴,喉咙里就像烧着了一般,她捂嘴咳嗽几下,再抬眼时刚好瞧见那道墨色的身影与太子走进了宴席中。

他比太子的个子要高一些,墨袍玉冠,身形俊逸,冠绝全场。一时之间便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大多数女子看见他都含羞了脸,男子有的眼中有不削,有的眼中有敬佩,有的甚至透露出了向往。

乐清心里冷哼了一声:红颜祸水。

“乐清妹妹。”

耳边听见前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乐清眉心微蹙。

此时宴席中的大家已经开始四处敬酒,男女两边也开始走动。范瑞会趁机过来找她,在乐清的意料之中。

但她如今真的很不想见到这个人,心里犯恶心。

乐清想装作没听见,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可范瑞却偏不随了她的意,直接就在沈云雅的位置坐了下来。

“乐清妹妹,自从你没去书院后,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我给你写的书信,你都收到么?”

范瑞长了一副英俊潇洒的好模样,嘴巴也能言善辩,一双桃花眼俘获了京都很多女子的芳心。

前世他在书院里对乐清软磨硬泡,后来又时常想尽各种办法见她,对她深情款款言之凿凿。

诚然那时的乐清对他确实动了真心,就算他之后娶了宋洁曦,乐清也不介意当他的妾。

直到后来她被人诬陷私通后,范瑞便再也没出现过。

被逐出府的乐清曾厚着脸皮去范国公府找过他,换来的竟是紧闭的大门和宋洁曦羞辱她的话。

前世的真心错付和屈辱涌上心头,乐清再不耐听见他的声音,站起来又想离开这个席面。

她刚一转身就见到了归来的沈云雅和宋洁曦。

沈云雅看见范瑞正坐在乐清的旁边,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挂不住了。她正要发作,却被宋洁曦拉住了手臂。

宋洁曦挂着柔和的笑:“乐清妹妹一回来范公子就出现了,真好,我们几个好久没聚在一起了。”

她说出的话没有让沈云雅眼里的怒气降下来,反倒更让她涨红了一张脸。

范瑞站起身对她俩拱手笑道:“两位妹妹妆安。确实好久没见到大家了,我特地过来敬一杯。”

不想再搅在他们其中,乐清抬脚准备离开。

在这时,宋洁曦突然崴了一下脚,她这一崴便撞上了沈云雅,沈云雅正弯身拿酒杯,被她这么一撞,身子一倾,双手就直接推向了乐清。

乐清已经来不及躲闪了,就算她侧了一下身子,还是被推倒在地,一连打翻了两桌席面。

器皿碰撞的声音再加上环薇的一声惊唤,整个宴会的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何事慌乱?”坐在宴席高位上的皇后也被这边的动静所惊动。

皇后娘娘一开口,全场的人便都静了下来。

乐清趴在地上知道自己此刻恐怕已经成为了全场焦点,她咬牙稳了稳心神,淡定的从地上站起来。

宴会设在平稳的草地上,摔下去不怎么疼,就是身上都沾了泥土,显得有些狼狈。

不过当她起身抬起头的那一刻,宴会上响起一片倒吸声。

乐清今日赴宴的行头很低调,没有华丽的服饰和奢华的头面,远看就和一个侍女的装扮差不多。

再加上她先前入席时没有四处走动也没有寻人搭讪,所以很少人注意到她。

可当下她这么一摔,所有人看着她,眼里都有惊艳二字。

乐清恭恭敬敬的朝皇后行了一个叩拜礼:“小女沈乐清,方才脚下不稳摔了一跤,惊扰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听她自报名讳后,席中便有人小声的议论起来。

“她就是泰安伯的义女?”

“泰安伯还送了一副她的字画给我父亲,没想到本人长得这样好看。”

“有才有貌,夫复何求啊~”

“......”窃窃私语的大多都是男子。

他们私下咬耳朵的话乐清自然没听见,只保持着叩拜的姿势一动不动,心道一声出趟门可真累,先前对着公坚礼僵了半天身子就罢了,现在还要继续僵。

皇后蹙眉想了一会,随即问道:“沈乐清?本宫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农家才女?”

乐清叩着头:“正是小女。”

“一点小事,快起身吧,看你衣裳都脏了,可有受伤?”皇后的语气听起来很随和。

“谢皇后娘娘,小女无碍。”乐清回完后才起身站起来。

皇后笑着颔首:“礼数有佳,看来泰安伯把你教养得不错。”说完她又吩咐道:“何内官,带乐清姑娘下去更衣。”

内官得令后便领着两位宫女上来搀着乐清离开了席面。

虽然出了一点小插曲,幸得皇后并未恼怒,兴致还在,席面再次恢复了欢愉。

沈云雅捏紧了手中的团扇,盯着乐清远去的背影,眼下一片阴霾。

范瑞拿起酒杯递到她面前:“雅妹妹没伤着吧?”

听见他的声音,沈云雅回神过来看着他,大眼无辜:“多谢范哥哥刚刚扶了我一把,我不是故意推乐清姐姐的。“

“别担心,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来,我们饮酒喝,别负了这美酒。”范瑞对她笑得春风和煦,惹得她再一次小鹿乱撞。

姿色平平的宋洁曦坐回自己得位置上,冷眼看着这一切,举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高位之上,坐在皇后下首的太子望着乐清离开的方向,手指摩擦着酒杯斜嘴一笑:“农家才女?有点意思。”

公坚礼坐在他身旁,听见太子口中的喃喃自语,面上没有任何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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