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见被他看得发虚,感觉像有火星烫上自己的脸,火势渐渐蔓延,烧遍全脸。

要怎么说,难道告诉他,他的话和自己的梦完全对得上?

那岂不是要直接向他说自己羞耻的梦?

等等,让她再挣扎一会儿!

乔见干扯了下嘴角,在他深邃得快要将她吞噬的眉眼前,她大脑如同死机。

就在她还在做心理抗争时,沈昭城蓦地低头笑了一下,干脆利索地挂挡起步,车辆快速驶出。

“不想说就不说。”

沈昭城单手把着方向盘,一手随意搭着,“另外,我没和你说就是没想起来。不用乱猜。”

他轻描淡写地就一语道破她的心事,乔见心跳突然快了几拍。

她深吸一口气,干脆问个清楚:“只告诉我吗?”

沈昭城有些好笑,懒懒地嗯了一声:“只告诉你啊。”

乔见松了口气,慢吞吞地看向窗外,低低地应了声“嗯”。

下了车,沈昭城将钥匙丢给泊车的门童,理着西服外套往里迈步,看了乔见一眼,她会意跟上。

乔见业务能力还是过关的,私人情绪绝不带入工作,这会儿俨然一派优雅矜持的都市丽人。

进入包厢,情况和乔见想象中不同,偌大又富丽的包厢内,竟只坐着一对中年男女。

见沈昭城来了,他们儒雅有礼地迎了过来。

“你好,沈总,我是Welly中国公关总监,温康言。”

眼前的男人虽是地中海,但楚楚衣冠和不斐行头无不展现着他身份的尊贵。

乔见心下微动,原来这趟是来见Welly的中国代理商。

沈昭城握上他的手:“你好,温总。”

两名女士也互相介绍后,乔见惊然得知,这位女士不仅是温康言的秘书,也是他太太。

温康言笑着看向乔见:“乔小姐,我太太早就想来这里的水疗区做头发护理,却恼于一直没有伴,这会儿要是你方便的话,不知可否陪一陪我太太?你放心,费用肯定由我们出的。”

乔见没想到有这么一出,有些不明所以,偏头看沈昭城,沈昭城依旧神色浅淡,朝她点头。

“好的,没问题。”

乔见朝温太太温婉一笑,点头致意,温太太也笑着回礼后过去和她站在一起,两人正准备离开,就听沈昭城再度开口。

“乔见她不喝酒,还请温太太多担待。”

他别过头,朝温太太清俊一笑。

温太太有些错愕,但马上就应了下来。

乔见也愣了一瞬,但没多想,和温太太一起去往水疗区。

温太太是小家碧玉的性子,温声细语的,很好说话。乔见开朗健谈,很快就把她逗得眉开眼笑,整场护理都很愉快。

临到终了,温太太站起身时,还一边捂着嘴笑得接不上气:“乔小姐,你们部门的人真有意思。”

“对啊,每天上班跟看小品似的。”

乔见也笑着起身,眼神却在触到某滩红渍时止住,她抿抿唇,脱下自己的长款外套,往外一展,披在温太太肩上。

温太太有些困惑,但在和乔见对视的一瞬间恍然大悟,双颊攀上红晕,小声道:

“谢谢你,乔小姐。”

乔见压低声音问,“不客气,你有多带一件衣服吗?”

温太太沮丧摇头,“我无论春夏秋冬,都只穿单件裙子。”

“那这件衣服温太太你拿着吧,不用还我了,我还有很多一样款式的。”

乔见笑容温和,“咱们女生要注意保暖呀,尤其是这种特殊时期,可千万别折腾坏了身体。”

温太太羞意漫上心头,轻轻点头,“嗯嗯,乔小姐,真的太谢谢你了。”

两人边说边走出水疗区,聊着她们做护理也花了两个多小时,两位男士理该也谈完了。

正巧一位候在外头的服务生过来告诉她们,沈昭城和吴康言已经在停车场,就等她们过去,两人听了便相携往外走。

一路上,温太太看着有些踟蹰,几番欲言又止,乔见终于忍不住问,“温太太,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温太太咬了咬唇,蹙着眉看向乔见:“乔小姐,沈先生他酒量好吗?”

乔见被她问得一愣,感到有点突然,但还是回答了她:“应该还行,怎么了吗?”

上次和严伟吃饭,他喝了不少,还像个没事人似的,确实还行。

温太太不好意思中又有些认真:

“我看你们关系挺好的,忍不住想告诉你……待会儿回去之后,可能要多留意照顾沈先生。他今晚喝的肯定不会少。”

乔见无暇思考温太太从哪看出他俩关系好,倒因她的后半句话有不祥的预感,表情也冷肃了不少,向温太太说了今晚有急事后,就加快了脚步。

这里的后花园大的像个迷宫,穿梭萦回好一会儿,才绕出来露天停车场这儿。

皎洁的月光下徹,将疏疏浅浅的树影投在地上,不时被寒风挤行而过,轻摇慢晃,透来几丝凉意。

乔见一眼就看到沈昭城,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他太过夺目,即使在夜色中也白的晃眼。

他慵懒地斜倚着车身,西服外套被他勾在手上,垂在身后,月色下,镜片折射着白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稍走近些,乔见才发现他镀着月白的目光一直追随她走来,神色冷倦,分别前还整整齐齐的衬衫有些不羁的凌乱,风一吹掐出他落拓凌厉的线条。

虽然对他的印象一直是玩世不恭的贵公子,但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风流跌宕的模样。

走到他面前,混杂着雪松和檀香木的深沉香气,浓重的酒精味扑面而来,但并不难闻,反而莫名有些勾人。

“沈总,你是不是喝了很多?”

乔见和温夫人一起眨着大眼睛看他。

“嗯——还好吧。”

他站直身,拖长着调懒散道,“温夫人,你还是去看看温总吧。”

说着,他抬起下颌示意一旁树底。

乔见和温夫人一起望过去,看到温康言正像只树袋熊一样抱着树傻笑着叫老婆,温夫人再也绷不住了,蹬着高跟鞋就匆匆赶过去。

那温康言也不让温夫人扶他,离开树干,大喊一句,“老子没醉!”

温夫人被吓得一震,也有些怀疑,平常都只有丈夫喝倒别人的,这会儿应该也不会醉的那么厉害吧?

只见那温康言趔趄着指前面的树,豪气道,“帮我扶好这条路,我还能走!”

温夫人:……

乔见看得直抿着嘴偷笑。

沈昭城收回眼神,懒散地耷拉着眸子看她,声音很轻,“手。”

乔见一脸茫然,但还是伸出了手,沈昭城往她手心放了什么。

乔见低头,只见劳斯莱斯的钥匙在月光下闪烁。

“谢谢。”

沈昭城扯起嘴角,笑得无辜又无赖。

“……”

乔见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沈昭城不让她喝酒。

噢,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会叫她和他一起来。

没有谁比住同一小区更顺路了,还免了报销路费,那可不就是完美又免费的代驾嘛。:)

乔见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看沈昭城。

“我考了驾照之后几乎就没怎么开过车,一下子开这辆车,我怕我给你打一辈子工都不够赔的。”

“不用你赔。”

沈昭城语气淡淡的,却格外欠揍,“给我打一辈子工倒是可以。”

乔见撇撇嘴,叉着腰抬头看他。

“行行行,谁叫沈总您来时也给我当了趟司机,唉,敢叫我开车您也是真行。”

“怎么的,还得先给您发个聘书么。”

沈昭城的酒气没上脸,那眼尾倒是抹了行绯红,延至那颗朱砂痣,为他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添了几分轻佻。

乔见像被那抹红烫到似的,撤离眼神,按下钥匙解锁,“聘书倒不用,加个鸡腿就行。快上车吧。”

规律的脚步声传至耳边,温太太来到他们面前,往乔见手里塞了一个微沉的纸袋。

“乔小姐,这是我给你的答谢,小小心意,千万别推脱,不然我过意不去的。”

她这么说,乔见也不好再拒绝,只好礼貌地道了谢。

温太太笑道:“乔小姐,你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还这么年轻就能跟在沈总身边,你父母一定很欣慰吧。”

听到父母二字,乔见眼底几不可见地黯了黯,笑容有些僵。

还没等她开口,沈昭城就先拉开了副驾车门,单臂撑在车顶。

“温太太,我们有事先走了。”

“噢噢好,那不耽误你们了。”

和温太太告别后,乔见也坐上了驾驶位,她谨慎地回忆着步骤,系好安全带,调好座位后视镜,然后郑重地扭下钥匙。

隔壁淡淡飘来一句:“考科二呢。”

“……”

乔见语气不善,“沈总,我情绪一波动,可能会给你表演一个劳斯莱斯上树。”

沈昭城轻笑了一声。

密闭仄小空间里,他身上的沁香直往鼻子里钻,还有些醉人。

乔见排除干扰,聚精会神地握紧方向盘,准备起步,这时旁边响起一声轻飘飘的咔嗒声。

那是安全带解开的声音。

“别动。”低磁男声响起。

乔见心里没来由地一咯噔。

紧接着,沈昭城身上浓烈的荷尔蒙气息突然侵袭而来,身前渡来他的热量,卷着酒精的馥郁,烘得乔见有些昏胀。

蓦然,车顶灯亮起。

沈昭城微敞的领口一下清晰放大在眼前,突出的喉结下,是有力延展的锁骨,冷白得刺眼。

这个一直离她很远的人,突然变得好近。

乔见不自觉地攥紧自己的裙角,看向窗外,拼命往后靠,却退无可退。

她默默地屏住呼吸,不让自己的鼻息扫到他。

沈昭城骨节分明的长指夹起一盒药,把手套箱推闭,又坐回座上。

明明他们刚才丝毫没有碰触,乔见却感觉自己像是浑身都沾染了他的体温。

她浑身的紧绷稍懈,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气,重新握紧方向盘。

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沈昭城拿的是盒胃药。

她一怔。他明明看起来那么正常,没想到竟喝到要吃胃药了。

她转头看沈昭城。

“沈总,你没事吧?是胃痛难受吗?”

沈昭城直接生咽了药片。

“我没事。走吧。”

他随手拉开自己跟前的手套箱,将药盒丢了进去。

乔见瞥到那盒药片是刚撕开的新包装。

难道他走这一趟之前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所以留了一手?

乔见看着他,温声提议道,“沈总,你回去之后记得泡一杯蜂蜜水再睡。”

沈昭城正随意松着衬衫袖口,侧眸看她。

她今天只化了淡妆。鹅黄的暖光在她湿漉漉的小鹿眼里晕开,清清楚楚地映着他,红唇泛着水光,娇艳欲滴。

空调风源源不断,夹送着她身上的甜美芳馨,混在他的一身酒气中尤为诱人。

他啧了一声,错开眼神,略带烦躁地伸手将两边的空调打向上。

“知道了,别看我,看路。”

“……”

乔见感觉自己一腔好心喂了狗。

不过他看起来确实并无大碍,也许只是预防吧,乔见想。

她关了车顶灯,车辆缓慢但稳当地开了出去,成功上路后,她也松了口气。

沈昭城闲散地躺靠在椅背划着手机,长腿大敞,没个正型。

酒精作祟,他呼出的气息炙热,乔见感觉车内温度都高了不少,让她有点燥。

她打破黑暗的沉寂,低声问,“我可以开窗吗?”

沈昭城斜乜了一眼她单薄的衣裙,默了默,才淡声道:“你停车,我坐去后座,开后座的窗吧。”

好一会儿,乔见才反应过来。

他是不是以为她嫌弃他身上的酒味,才要开窗?

她忙解释,“不,不开也没关系,我挺喜欢这个味道的,只是觉得有点闷。”

“……”

她说了什么鬼。

她不是真的喜欢啊啊!她本来只想客气客气,只不过一不小心客气过头了!

她不敢去看沈昭城的反应,正襟危坐,握紧方向盘,目不斜视。

她只希望刚才沈昭城失聪了。

“是么。”

显然沈昭城耳朵一直很健康,“今天喷了香水。但睡觉真不喷。”

“……”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吗。

乔见火速转移话题。

“沈总,你今天来之前就知道会被灌酒,也知道不是单纯谈合作事宜,对吗?”

“嗯。”

他很坦然,“他是为了英连,直冲我来。”

乔见领悟其中意思后,嘶了一声。

“难道他是想逼我们和英连合作?”

“嗯。”

乔见再次惊愣:“那这样看来,MG的消息也是他们放的?”

“嗯。”

“那最后呢?谈的如何了?”

“不用谈。我们是和Welly总部签的约,他还动不到我们。”

沈昭城目光沉沉,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光点,“他该想到,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会凝视他。”

他屈起指关节,敲了敲手机。

“我还得感谢他,为我送来英连恶性竞争的证据。”

乔见讶然。

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止是因为早有准备,更是因为他要深入虎穴,去降虎。

她吸了吸鼻子:“我们本来还想建议你去和Welly那边沟通呢。”

“周末收到消息,我就第一时间和Welly总部联系了。”

沈昭城音色沉哑,低低地在车内流动,“不是和你们说了,一切照常就行。”

“嗯…对。”

乔见应得有些心虚。

她想起,今天他说一切照常的时候,不仅没有人信他,还多的是人嘲笑他,腹诽他,不信任他,说他不仅不负责任去解决,还不提前留好后路。

可谁都不知,他一开始就已迅速行动,更是做好计划绝地反击,甚至不惜把自己搭进别人的阴谋里。

他根本不用想后路,因为他完全有能力将前路清扫干净。

突然,乔见惊讶发现,他好像和自己梦里那个可靠的形象有些重叠。

因为这个想法,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总是提醒自己,梦境是梦境,现实是现实,逼自己区分清楚,这才和沈昭城泰然相处。

可刚才一瞬间,像是那梦与现实之间的壁垒突然裂了一条细缝,几不可见,却让她头皮一麻。

以至于她分了神,没注意把左转向灯打成了右转向灯。

当她打动方向盘往左拐的时候,身侧低沉男声幽幽点评。

“嗯,漂亮的声东击西。”

作者有话要说: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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