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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出走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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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来耿直的萧文,在屡次遭受不公正的待遇后,再也无法按捺胸中升腾的那一腔怨气,他直闯冯局的办公室,理直气壮地问:“冯局,我听你一句话——我能不能回刑警队?”

    冯局为难地说:“这……张平没跟你谈?”

    萧文说:“谈了。我想问你。”

    冯局只好说:“现在恐怕不行。”

    萧文把一张纸拍在冯局的办公桌上,坚定地说道:“那好,这是我的辞职报告!”说完冲出了房间,撇下冯局愣在那里看着萧文身后微微晃动的房门。

    萧文的辞职事件,大大触动了冯局。说起萧文从警校毕业后分来市局,从一个警队里的新手,成长为局里数一数二的得力干警,冯局是看着萧文走过这每一步的。冯局自信了解萧文,正因为这种了解,他也格外爱惜萧文。对于萧文和潘荣之间的意见分歧,冯局也多少有所耳闻。在内心里,冯局是站在萧文这一边的。可作为局里的一把手,他不便直接介入潘、萧二人的矛盾之中,又因为潘荣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也无法直接干预对萧文的任命。但当萧文一气之下提出辞职时,尽管冯局感到有几分力不从心,可出于爱才,冯局还是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为此,他召开了一个研究萧文辞职问题的紧急会议。

    会上,等与会人员都看完了萧文辞职报告的复印件,冯局发话了:“大家都看完了吧?议一下吧。”

    没人说话。

    冯局点名说:“老潘,萧文是你带出来的,你带个头吧!”冯局的意图很明确,潘荣的表态对于萧文的去留显然是最重要的。

    潘荣处之泰然地说:“对萧文,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太令人遗憾。不过,我认为应该尊重他个人的意愿。公安机关辞职下海或是调到别的部门去的又不是没有嘛!既然他不想干警察了,说明他已经不再热爱这个职业,没必要勉强。”潘荣本来不过是不愿把有自己把柄的萧文继续留在刑警队,于是才想到整治萧文,一来可以打压萧文的锐气,免得萧文不把他这个师傅放在眼里;二来如果萧文受不了委屈,正好可以把他挤出警队以免除后患。耿直了几十年的潘荣在私心产生的那一刹那,似乎是突然顿悟开了窍,而萧文成了他玩弄权术所针对的第一个人。

    尽管大家都清楚萧文调职的最大阻力来自潘荣,但却又都没想到潘荣竟会如此绝情,竟然对萧文的辞职表现得无动于衷。与会者沉默了。

    冯局只好又问:“还有谁说说?”他表情凝重望向众人。

    张平深思熟虑地说道:“为了避嫌,对萧文的去向我一直没有说话。但现在我不能不说几句。刑警是公安机关最苦最累最危险的行当,还需要很强的专业能力。萧文一直从事这项工作,他的素质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现在他无非是想干老本行,而且干侦查员都可以。连这一点都不能满足他,他能不辞职吗?把一个优秀刑警逼得要辞职,我们做领导的是不是有点太……”张平没有说出后半句话,用目光扫了一下众人。

    张平的话使潘荣有些尴尬,但他马上又恢复了常态,插话说:“我也是刑侦出身,我更热爱刑侦工作!但达不到个人要求就辞职,那公安局以后还不乱了套?这种要挟组织的做法绝不能允许!”说到此,潘荣显得有些激动,但他的激动大半是因为恼怒自己的另一个徒弟张平也帮着萧文反对自己。

    张平对潘荣的情绪不加理会,继续说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是党使用干部的原则,行政科并不是离开萧文不行,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他安排在更适合他的岗位呢?能让他回刑警队,他是不会轻易辞职的。”

    潘荣也坚持自己的观点:“谁提出干什么就毫无原则地迁就,那我们这些局长政委也就不要干了。”

    张平据理力争:“无理的的要求当然不能迁就。但我们这些当头的别忘了,没有下面干警流血流汗、没有他们的支持和努力,咱们这些局长政委想干也干不了!”

    张平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使潘荣一下子没了词儿,潘荣仰靠在倚背上,表情复杂地看着张平,有气恼、有失望、有伤感……

    冯局适时说道:“萧文提出辞职,除了感情冲动也确有怨气。张平说得对,我们是应当反省一下,在使用干部上是否做到了人尽其才?”这话显然是支持张平的。

    无奈,潘荣只好说:“现在刑警队的班子已经配齐,总不能无缘无故把别人换掉吧?萧文虽然提出可以干侦查员,但他毕竟是这一级的干部。这个问题解决了,他回刑警队也不是不可以。”表面上是退了半步,但实际上却是为萧文的留职又设置了一重新的障碍。

    冯局点点头。潘荣的这个表态已经够了,对萧文的安排其实会前冯局就心里有底了。于是他说:“我看这样吧,刑警队不是几次提出以经商为名在北海设个点吗?我的意见是让萧文去。你们看怎么样?”

    众人同意地点点头。这个安排不偏不倚,既回避了矛盾,又解决了问题。即使是潘荣,恐怕也提不出任何反对意见。

    会后,冯局把萧文找来单独谈话。冯局首先表示了挽留萧文之意。

    对自己的行为,萧文解释说:“从我的本意讲,我并不想离开公安机关,这是我决心干一辈子的事业。但有人在工作安排上不能出于公心,我只有辞职一条路可走了。”

    冯局说:“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也在协调,但无论如何你不该提出离开公安机关!”

    萧文索性把话说开了:“并不单单是因为不能搞刑侦我才提出辞职的,我主要是对背后的原因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如果咱们公安系统内部都把人情、私利和个人好恶看得高于法律高于组织原则,那这警察再干也没什么意思了。请求辞职是我慎重考虑才决定的,绝非一时冲动。”

    冯局却说:“正因为政法系统不像你说的那样纯洁,才更需要我们去努力去净化去斗争,你想一走了之,这是积极的态度吗?这跟当逃兵有什么两样?”

    冯局的一席话说得萧文哑口无言。

    冯局耐心地开导萧文:“不是我批评你,你的做法是非常错误的!我也有难处,有些东西你不了解,我也无法向你解释。应付这些并不比侦查破案容易。希望你在政治上更成熟一些。”

    萧文眼望着冯局,从冯局的话里似乎听出了希望,于是他问:“您的意思是……”

    冯局郑重地宣布:“党委已同意你回刑警队,但职务暂时没法安排。局里准备在北海设个点,隶属刑警队,以经商为名主要从事侦查工作,当然能为局里创点收也不反对。但需要跟你说清楚的是,干这个工作一是直接受刑警队领导,没有职务,与普通侦查员没什么区别;二是长期在外地。你认真考虑一下,去还是不去,你自己拿主意。”

    “用不着考虑,我去!”萧文立即朗声说道,满脸兴奋得像个孩子。

    萧文的决定令常闯十分不解,放着行政科长这有权有钱的肥差不干,却要千里迢迢地往北海这种又苦又累的地方跑,简直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而张平却支持萧文的选择,在张平看来,不管怎么样,现在萧文毕竟是留在了警队,而且又干上了老本行,虽然条件是差了点儿。朋友们怎么看萧文都可以不在乎,但梅莉的态度他就不能不考虑了。

    本来,萧文跟梅莉商量好了,两人的婚期就定在了这个月底。可现在……

    难怪梅莉一听就急了,坚决反对萧文去北海。

    萧文几乎是央求说:“机会难得呀,我不去就……”

    “就怎么了?不能活呀?”梅莉正在气头上,话说出来很冲,“咱们马上要结婚了,你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婚还怎么结?”

    萧文老老实实地说:“我估计一、两年就回来了。”

    “你估计?你怎么没估计到让你当行政科长呀?明明知道人家不待见你,还硬往上凑,你不是自找麻烦嘛!现在别说三百六十行,三千六百行都有,你干什么不好,非死气白赖要干刑警?”梅莉把怨气一股脑地倒出来,“当初让你当行政科长是怎么说的?是不是最多一年?后来怎么样?你去了北海以后,万一还这样呢?你找谁说理去?”

    萧文沉吟片刻,坚定地说:“只要能干刑警,我也认了。”

    梅莉逼视着萧文说:“那我怎么办?是跟你去北海?还是咱们两地分居?”

    “一开始我就跟你说,你要想清楚……”萧文诚恳的目光让梅莉无处发作。

    梅莉略微平静了一下,又说:“如果真是工作需要,非你不可,我认了。可现在不是这么回事,是有人要整你,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说说,这两年,你什么事顺哪?副队长干得好好的,不提你当正队长,非让你干行政去不可;明明能回刑警队,偏不让你回,非让你去北海。这不是有意整你是什么?”

    “可我觉得,只要能干自己喜欢的事,这些都不重要。”

    “被人玩得溜溜转,你还说不重要?你……”

    “我们都讨厌整人的人,我们不会去整人,可当我们被人整的时候,我们就以牙还牙,那跟整人的人有什么区别?这么整来整去,还有个完吗?”

    “那就这么认了?”

    “公道自在人心。”萧文搂住梅莉,每当两人争吵时,萧文总是用这个办法和解,“再说,我又不是去流放,我是去干自己喜欢的工作呀!”

    “你自己可想好了。”梅莉的脸上冷冰冰的。

    萧文亲亲梅莉,低声却坚定地说:“我想好了。”

    梅莉在萧文怀里闭上眼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后来的几天,梅莉不再跟萧文争吵,两人对显得格外地理智而平静。其实萧文心里很明白,这次他决定去北海,无疑是拿他和梅莉的感情冒了极大的风险。梅莉的身边不乏追求者,更何况,梅莉从来就不希望自己做刑警,而现在,自己正是因为职业的需要才离开江洲的。这一点,梅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谅解的,萧文只能默默地希望,两个人的感情能够最终使他们重聚到一起,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萧文从来都没有想过,如果因为北海的这份工作而失去梅莉是否值得。他实在不愿意这样考虑问题,因为如果真的要比较的话,那将是多么的残酷,因为结论只有一个——他甚至都不能原谅自己——在萧文的心中,刑警这份工作确实比梅莉更重要,而且恐怕永远如此。

    萧文走的那天,梅莉没有去机场送他。萧文心里空空落落地上了飞机。随着飞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起飞,江洲在萧文的视线里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远。梅莉在江洲宾馆自己的办公室里,似乎听到了飞机起飞时那刺耳的轰鸣声。梅莉并没有哭,她倔强的性格不允许她那样,但她还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此刻,萧文和梅莉两人的心境各有不同。萧文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宿命的情绪,深切地感受到了两人感情的前途未卜;而梅莉则在经历了伤心、痛苦、沮丧、绝望这一系列心理过程后,默默地告诉自己,该是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就在萧文远赴北海的时候,仍在集市街卖菜的罗阳也在认真考虑着去外地发展的事,近几年,有很多江洲人都去了北海,做些或大或小的生意,要么就是出去打工。其中有些人回到江洲,就不免摆出些发了财的样子。罗阳看了,心中也就渐渐的痒了起来,总想撤了摊子去北海闯闯。罗阳家在江洲市的郊区,自哥哥去外地打工以后,家里就只有他和嫂子,以及小侄子阳阳。罗阳自幼就很有抱负,当年他历尽艰难考取了江洲市的中学——跟周莲、梅英都曾是同学,本以为就此可以脱胎换骨成为城里人,可还是常常被人看不起,常常被人嘲笑他的一身土气。初中毕业后,因为家境贫寒,罗阳只得在集市街卖菜。每次被路过的同学认出,罗阳都感到深深的屈辱。加上得罪了宋涛一伙,罗阳在集市街的处境是越来越艰难了。所以近来,罗阳越来越想去北海,他想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想闯出一番事业来,将来回江洲的时候也可以风风光光的,叫人们再也不敢看不起他这个当年的土小子罗阳。在集市街午后的阳光里,小贩罗阳边逻想边偷偷地笑了。

    罗阳的美梦尚远,倒是噩梦先至了。

    罗阳胡思乱想的时候,宋涛领着朱春林和王勇军走过来。

    看见罗阳,朱春林对宋涛说:“四哥,上次就是这小子不服!”

    宋涛走到罗阳摊位前,挑衅地故意问:“你不是管天下事的好汉嘛,怎么卖起萝卜青菜了?”

    罗阳戒备地站起来,手暗中摸着菜刀把。

    宋涛看见了挪揄道:“喷啧,这么大个英雄,怎么使菜刀啊?来,哥哥借你一把!”说着他拔出腰里的三棱刮刀,炫耀地舞个刀花。

    几个联防队闻乱赶了过来,喝问道:“宋涛,你干什么?”

    宋涛利索地把刀藏好说:“买菜,不行啊?”

    联防队看看罗阳,罗阳不说话。

    宋涛对罗阳说:“卖菜的,称20斤萝卜”

    罗阳还是不动。

    一联防队员对宋涛说:“你们去别的地方买吧。”

    宋涛蛮横地说:“老兄,你搞清楚没有,现在不是凭票供应的年代了,我爱在哪儿买就在哪儿买!”

    联防队看看罗阳,罗阳称了20斤萝卜。

    “这萝卜不错。”宋涛拿起一个萝卜对朱春林说,“你回去把这些萝卜都刻成这小子的模样,晚上做道萝卜席,炸、煮、煎、熬、凉拌萝卜皮,最后上道萝卜汤,让我好好顺顺气!哈哈!”

    罗阳气得双唇紧闭。

    联防队员们喝止宋涛:“你别在这儿无理取闹!”

    宋涛狡辩道:“这怎么是无理取闹?买了萝卜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罗阳的手已经握住菜刀把儿。

    宋涛咋呼着:“哎,他要拿刀!”

    联防队员们忙又喝止罗阳,而后对宋涛说:“你们要是再无理取闹,我们就报警了!”

    “别,我怕了还不行吗?”宋涛掏钱扔在罗阳摊位上,“拿去多买几刀纸钱吧!”说完率众散去。

    罗阳气得一刀把个萝卜劈成两半。

    要说宋涛为什么老和罗阳过不去,还得从宋涛上次出狱说起。最早,宋涛和周诗万他们斗殴那次,其中也有罗阳,只不过罗阳没有坐牢。宋涛出狱后,死心塌地地跟了叶贯武。在叶贯武的授意下,宋涛通过各种手段当上了集市街市场管理组的组长,开始以合法身份为掩护继续欺行霸市。可上次,因为罗阳不服跟朱春林他们打架,又赶上马卫东、陈树明他们插手,闹出了事来,宋涛这个组长的肥差也因此给弄丢了,宋涛还挨了叶贯武一通好骂。所以宋涛憋了一肚子火,对手下赌咒发誓地说要报复,先收拾罗阳,然后再找周诗万他们算总账。宋涛心想,今天对付罗阳,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以现下周诗万的实力,他根本就不可能把宋涛这样的角色放在眼里。因此虽然那天马卫东、陈树明他们又跟宋涛一伙交了手,周诗万也并没有嘱咐手下提防宋涛的报复。宋涛又能把他周诗万怎么样?再说,光是拆迁的事还忙不过来呢。

    这天,陈树明、马卫东带着几个人上门去找一家钉子户。户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马卫东他们进门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用电炉子煮挂面。家里的大件已经搬走,只剩些日常生活必需品。看见陈树明他们进来,户主没起身,继续煮他的面。这家人不肯搬的原因是因为听说了一些搬迁的内幕——市里批下来拆迁费被周诗万公司拿去了30%。起初,陈树明假意规劝户主,坚决否认江南公司侵吞搬迁费一事。可户主坚决不信,最后干脆不理陈树明了,又蹲下去弄他的挂面。陈树明摇摇头,跟着他蹲下,凑到户主耳边小声说:“老王八蛋,你听好了——不走我要你命!”

    户主抬头,只见马卫东他们凶神恶煞地看着他,“我走!我走!”户主慌忙说着,一步蹿到门外,突然又大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陈树明和马卫东都愣了,他们急忙追出去。

    这时,宋涛带着帮人过来叫战:“谁这么霸道啊?”

    陈树明说:“宋涛,这里没你事。”

    “这话说得就见外了。这么肥的一块肉,你们想独吞,太贪了点吧?”宋涛一副无赖腔调,陈树明问:“你想怎么样?”

    宋涛说:“见面分一半。或者平分拆迁工程,或者从你们的钱里拿出一半。怎么都行。”

    陈树明沉声问:“我们要是不答应呢?”

    宋涛恶狠狠地说:“那就都别吃。”

    马卫东叫骂:“姓宋的,你别没事找事!”

    “大路不平众人铲,这事我是找定了!”宋涛叫嚣着。

    两方人马拉开架势正准备火并。

    幸而常闯带人开着警车路过,见状大声喝止:“谁在这儿闹事?”

    陈树明和宋涛两边的人都被带回了局里,满满地蹲了一屋子。

    周诗万得到消息方才意识到,自己是小看了宋涛他们。他提醒自己,不管对方的身份如何低微,永远都不能低估亡命徒的力量。拿眼前的事来说,尽管没有什么损失,但却凭空添了许多麻烦,要是侵吞拆迁款的事被连带着查出来,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谨慎起见,周诗万决定亲自跑一趟市局。

    周诗万直接找到潘荣,上来先诉说了一通拆迁的不易。凭着周诗万的一张嘴,楞是把这让他发了横财的拆迁工作,说成了比雷峰还雷峰的爱的奉献。

    潘荣玩着手里的铅笔,听周诗万制着,而后突然严厉地说:“那也不能用非法手段哪!”

    周诗万赶紧辩白:“潘局长,自从上次出来,这些年,您看我什么时候闹过事?我真是听您的话,奉公守法、正经做生意,可拆迁这活儿是个得罪人的事,就没一家对拆迁条件满意的,一点点小事他就找茬跟你闹。我们公司的员工都年轻,难保不发生些摩擦,可我们决没有用非法手段,这点请您放心。”

    潘荣却并不相信周诗万的信口开河,冷冷地说:“周诗万,我愿意相信你们在拆迁中没有使用非法手段,可这段时间投诉你们江南公司的人很多,总不会这么多人一起诬陷你们吧?”

    周诗万正琢磨怎么回答潘荣的问题,桌上的电话响了。

    潘荣拿起话筒应道:“喂,我是潘荣……孙副市长?……是,我们正在调查……我知道……可出了事我们也不能不管哪……我知道……我们一定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好,再见!”

    潘荣把电话挂上,周诗万问:“孙副市长怎么说?”

    潘荣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吗?”

    干刑侦出身的潘荣又怎么会不明白周诗万这些小把戏呢?如果凭良心说,潘荣敢断定周诗万在拆迁过程中一定干了许多非法勾当;但牵扯到多方人情关系,潘荣也不知道自己的良心变通到哪里去了。

    常闯正在审马卫东的时候,潘荣推门进来。常闯让大刘把马卫东提溜出去看着,回身问潘荣:“有事吗潘头?”

    潘荣把门关上说:“把江南公司的人都放了。”

    常闯不解地问:“怎么了?”

    潘荣说:“你就别问了。”

    常闯又问:“宋涛他们呢?”

    潘荣说:“教训一顿,警告他们以后不许干涉拆迁的事!”

    常闯迷糊着答应了:“好吧。”尽管他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尽管他觉得马卫东、陈树明该好好审审,可他却不能不听潘荣的话;更何况,潘荣的话里明明暗示出,放人是上边的意思,那就更得遵命了。

    晚上,孙启泰请潘荣和常闯吃饭,周诗万作陪,虽然大家都没提马卫东、陈树明他们那事,可对为什么会坐在一起吃饭,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孙启泰主动放下架子,提出要和潘荣去钓鱼;周诗万也没闲着,悄悄跟常闯说,江南公司准备赞助刑警队每人一件冬天替代棉大衣的皮夹克。不待常闯推辞,孙启泰抢先说:“这主意不错!穿皮夹克,工作起来利索,看着也气派。好!”常闯看看潘荣。潘荣说:“你看着办吧。这种事不归我管。”周诗万赶紧顺势说:“就这么定了。常大哥,你把大家的尺码告诉我,我让人马上就办。”常闯表示了感谢。周诗万还大方地说:“客气什么,警民共建嘛!”

    常闯从来就不是一个爱动脑子琢磨事的人,稍微复杂一些的情况,他就只知道掌握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尺度,所以做事为人,都有些缺乏原则。别看萧文比常闯瘦弱许多,可论性格,萧文才算得上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比起萧文来,常闯只不过是空生了一副威武有力的好身板。面对周诗万的可以拉拢,常闯非但没有提高警惕,反而惟潘荣马首是瞻,一味附和,不知加以分析判断。就像谎话说一百遍就能变成真活一样,跟周诗万他们接触多了,常闯简直完全忘记了以前的事,渐渐地竟然可以和周诗万、马卫东、陈树明等人处得好像朋友一般。而周诗万也针对常闯年轻、单身这一点,指使陈、马二人经常带常闯出入各种娱乐场所,使常闯充分领略到了金钱的魅力。而刑警队的众人,自从穿上了潘誉、陈树明送来的皮夹克以后,也好像着了什么魔似的,个个对警队的待遇牢骚满腹,从此拒绝安于清贫。

    潘荣也频繁地跟孙启泰、周诗万去钓鱼,但潘荣却没有想到,自己对于周诗万来说,才是一条真正的正在咬钩的大鱼。

    一天,潘誉把一个存折交给嫂子。潘妻打开一看数目不小,就问潘誉怎么这么多。潘誉说是他的工资,还有江南公司分给潘荣的红利。

    潘妻诧异地问:“你哥入股了?”

    潘誉点点头神秘地说:“这事别跟别人说。”

    潘誉走后,潘妻边收存折边思忖,潘荣哪儿来的钱入股呢?这事怎么没听潘荣提起过呢?其实何止是潘妻不知道,就连潘荣此时也被蒙在了鼓里。

    直到有一天打完了麻将,周诗万将其他人支开,才向潘荣点透了玄机,他先是拐弯抹角地问道:“潘局长,你还有几年退休?”

    “三、四年吧。你问这个干吗?”潘荣莫名奇妙。

    “退休以后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打打门球、搓搓麻将,也就这些了,我倒想带着老伴儿出去旅游,可没那个钱。”

    见潘荣自己入了套,周诗万立即露出满脸的同情:“说起来,你们这些端公家饭碗的也够惨的。你想想,在位的时候,想出去玩,别说这个管着那个管着不敢去,就算敢去也没那个时间。退休了,有时间了,又没那个钱,唉!你们把最好的时光都贡献给了国家,最后连旅游一下的财力都没有,真是让人于心何忍哪。”

    潘荣沉默了。没办法,咱们国家不搞高薪养廉嘛。

    周诗万观察着潘荣表情的变化,适时趁机说:“加入我们公司怎么样?”

    潘荣懵了。周诗万要一个糟老头子干嘛?

    “我是想请你现在在我们公司入股。”周诗万故意将此话说得不轻不重,太刻意了,容易引起潘荣的疑心;但也不能太随意,不能让潘荣觉得他只是随便说说。

    入股?潘荣不禁陷入了沉思。周诗万到底用意何在?想到很多干部都是退休前晚节不保的,自己绝不能重蹈覆辙,潘荣坚决地说:“不行。”

    周诗万早料到潘荣会拒绝,但他对答案仍然很有把握的。谁跟钱有仇呢?不错,潘荣是警察,而且还是个好警察——曾经;但好警察也是人——不仅会清贫困窘,也会年老衰弱,不仅需要钱看病吃饭,也想让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伴不在承受沉重的生活压力,能开开心心地颐养天年;而做到这一切,就离不开钱。所以依周诗万看来,潘荣的拒绝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于是他在潘荣本以岌岌可危的心理天平上又抛下一颗重重的砝码。周诗万微微一笑说道:“要是我舅舅也入了股,你敢不敢入呢?”

    “真的?”潘荣有些不太相信。

    周诗万保证说:“不信你可以问他。”

    潘荣再次陷入了沉思。这样的话情况且就不同了,看来至少不会犯什么重大错误,将来即使有什么闲话,也有孙启泰在上面罩着呢。可潘荣转念一想,就算他想入股,也没那个钱呀。于是他向周诗万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周诗万对此早有准备,于是马上应承道:“有多少算多少。你把这些钱让潘誉拿来,用他的名字入股,每年我按10万块钱的股分你红利。”

    “这不合适吧?”周诗万的痛快竟让潘荣隐隐地感到不安。

    “有钱大家赚,没什么不合适的。”周诗万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你让我想想。”潘荣嘴上是这么说,可他的心理防线却已被周诗万一举击溃了。

    当二人起身准备去吃宵夜时,潘荣觉得都有些站不稳了。

    北海的确是一座风光旖旎的城市。初到北海下飞机的那一刹那,除了扑面而来的陌生感外,萧文还感到了对江洲的深深的眷恋。当时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萧文在几年之后回想起来仍觉得非常清晰。

    最初的生活是艰苦的。倒不是物质上,北海毕竟是一座经济上远比江洲繁荣的城市——在当时的确如此,况且萧文在北海拿的工资也比在江洲时多出许多;但北海又是一座完全陌生而复杂的城市,它的气候、它的人、甚至它的价值判断,都跟江洲有着很大的差异,因而当初来时的那种强烈的隔阂感,直到萧文离开北海时仍不能消除,如何把握住自己,在这个人地两生的环境中开展工作,对初到此地的萧文来说,可想见是多么的艰难。

    但凭着年轻人的执著和闯劲,凭着萧文特有的不甘服输的韧劲,终于在两个月后打开了局面。首先的工作竟是做生意。根据江洲市局的指示,萧文在北海创建了一家经贸公司,日常经营江洲土产的出口生意,并以此掩护萧文的身份,以便日后必要时调查之需。另外,这家公司的经营赢余,除了维持萧文在北海的费用外,还可弥补江洲市局办案经费的不足。但赚钱并不是局里对萧文的要求,当时,局领导普遍认为,让没有做过生意的萧文去赚钱实在是勉为其难了,还是做好必要时的侦察工作就够了。

    可不久后,让大家意外的是,没想到萧文做生意居然也是一把好手。有一次,萧文跟一个姓娄的台商洽谈一笔生意的过程中,竟然得益于以往刑侦工作积累的阅历经验。当时,有几家公司在跟萧文抢生意,而萧文的条件并没有任何的优势。谈判时娄老板推托说:“这些货是真不错!不过,我现在手头紧张,让我现在吃下来,我没这个能力呀!”

    萧文端详着娄老板,默默地在心里判断着对方的诚意。然后他果断地说:“那这样好了,我马上把货发过来,你赶快和对方签合同。你收到对方的货款,我再收你的钱。”萧文当然知道这样做是在冒险,但当时的情势,逼得萧文不得不如此。

    如此优厚的条件,恐怕北海再没第二个人可以开出来,娄老板当然是喜出望外,当下双方拍板签了合同。一个月后,生意终于完成了,双方都赚了一大笔。饭桌上娄老板就问萧文为什么就敢没收钱就发货。萧文笑笑说:“这点看人的眼力都没有不麻烦了。”其实,除了经验,是萧文过人的胆识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后来,萧文和娄老板又做了几笔成功的生意,娄老板是越来越佩服萧文,两人渐渐成了朋友。

    一天,在酒桌上,娄老板问萧文:“要不要重新做份合同,你们单位少分点,你也赚一点?你给公家赚那么多,自己得一点也是应该的嘛!”

    萧文说:“不,你别害我。”

    娄老板忙说:“别客气,没人知道。”

    萧文指指头上认真地说:“老天知道。”

    娄老板感叹道:“你这么正派的人,现在可太少见了,不会比大熊猫更多。文哥,你这个朋友我一定要交!”

    饭后,娄老板又要请客去“娱乐”一下,萧文当即拒绝了。娄老板知道萧文从来不去声色场所,但他看萧文孤孤单单的挺寂寞,因此拼命地拉萧文同去。逼得萧文只好老老实实说真是不行,还得回家等老婆电话呢。娄老板这才作罢。

    说起梅莉,自萧文来北海以后,两人只是通过有数的几次电话。她经常很晚才回家,偶尔跟萧文通话,也只是问问萧文这边的情况,对自己的事却只字不提。最近,萧文每次给梅莉打过去,听到的都只是梅莉的电话录音,江洲宾馆的人说,梅莉出差了。于是萧文开始一天天地等着,他总以为也许今天就能接到梅莉的电话。可梅莉却始终没有打过来。

    就在萧文在北海一帆风顺的时候,江洲的周诗万却在生意上碰上了麻烦,他看好了江洲市南郊花江沿岸的一块地皮,准备买下来开发兴建旅游度假村。可看上这块风水宝地的人实在太多了,几乎每个都动用了上层关系,因而虽然孙启泰跟土地局的古局长打过招呼,可居然不大管用。就在周诗万为这事发愁的时候,陈树明从旁献上一计,周诗万一听,眉头顿时舒展了。

    几天以后,肖丽萍提前出狱了。

    心高气傲的肖丽萍经过一段日子的牢狱生涯,显得有些意志消沉,但憔悴的面容却令她另添了一重魅力。

    肖丽萍出狱的这天,陈树明专程开车去接。车上,陈树明把周诗万帮肖丽萍提前出狱的经过和盘托出,但周诗万这样做的目的,陈树明却只是说想让肖丽萍帮着做生意。

    肖丽萍听着,一直阴郁地看着车外。然后,她说:“我可告诉你,惹事的生意我可不做啊!我在里面发过誓,这辈子决不再进去!周诗万能不能罩得住?”

    陈树明说:“放心吧,在江洲,万哥要是罩不住,只怕就没人罩得住了。”

    良久,肖丽萍方才闷声问道:“这个周诗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会儿见了面就知道了。”陈树明阴阴地一笑。

    当天,周诗万约古局长一起去郊区度假,当然是不带家人的。晚上,吃饭的时候,周诗万继续跟古局长讨价还价:“古局长,咱们已经谈了3个月了,破了我谈判的记录。我希望今天能够签约。”

    古局长推委道:“我也希望啊!可照你们的条件签,我跟上头没法交代呀!”

    “国家提倡扶持民营企业嘛!”周诗万搬出政策来。

    “那当然。不过,你们也得升一点,让我回去有个交代呀!怎么样,我够有诚意的吧?”古局长也是假意应承。

    周诗万一笑说:“咱们朋友一场,我自然会让你老兄有交代。不过我一见到数字头就疼。这样吧,让我的助理跟你谈。”

    周诗万拍拍手,肖丽萍进来。肖丽萍的艳丽把古局长看呆了。

    周诗万得计地微微一笑,起身说:“那你们慢慢谈。我在酒吧静候佳音!”说完他出去了,把请勿打扰的纸牌挂在门上。

    3个小时以后,肖丽萍疲惫地在吧台前坐下,要了一杯不加冰的威士忌。她把一个纸袋递给周诗万。周诗万抽出纸袋里的合同笑了,他坐到肖丽萍身边,双手握住肖丽萍的手说:“丽萍,辛苦了!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去公司上班都可以。你是公司的副总经理。”

    周诗万走了。肖丽萍收回看着他背影的目光,一口把酒喝干,把杯子砸碎在吧台上。但当她摊开手,看见里面存折的数目时,目光的怒火由迟疑到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从此,周诗万的公司多了一员妖媚的女将。她的名字在江洲的生意场上威名远震,以她的智谋和美貌,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

    季节转换,周莲大学毕业回到了江洲。

    随着机门打开,旅客们鱼贯而出,周莲提着随身行李走下舷梯。等在机旁的周诗万上前一把拉住目瞪口呆的妹妹,走向停在旁边的奔驰轿车。

    周诗万让潘誉直接把车开到他的公司,他们进去的时候,员工们都恭敬地打着招呼。周诗万带着周莲穿过一溜办公室,走到财务总监门前。他拿出一串钥匙,交给周莲说:“公司的财权是你的了。今后,你就是我们江南公司的财务总监。”

    一连串的变化早已令周莲惊愕不已。没想到自己离开江洲四年,哥哥竟然从一个集市街的小贩摇身变成今天的这个大人物。当周莲走进哥哥给自己安排的办公室后,里面豪华的装饰令她再次震惊了。家具是高档的、设备是先进的,日用家电也一应俱全。周莲像梦游似的东看看,西摸摸。

    晚上,周诗万带周莲出席了江洲市私营企业家的慈善联谊会。为了让周莲在这次盛会上亮相,周诗万不仅提前给周莲置办了一堆衣物,甚至还专门请来了礼仪学校的老师,指导周莲的穿衣举止。

    周诗万他们到场之前,先来的十几个企业家带着夫人或女友分成几堆在江洲宾馆的会场上聊着天。

    假日酒店的丁总跟身边的李总、邓总说:“你们听说了没有,江南把江边最好的那块地拿下来了?”

    李总说:“那还用听说嘛!规划局刚透出风那块地可以开发,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块地肯定又是江南的。”

    丁总恨恨地说:“我早看中那块地了,去年要是让开发,肯定就是我的了。”

    老谋深算的邓总开口说:“做梦吧你!知道为什么去年规划局没同意开发吗?”他顿了顿又说,“去年江南做了几个大项目,资金紧张,今年刚缓过来。”

    “不会吧?江南在银行贷款路子多野呀!”李总表示难以置信。

    邓总又透露说:“野大了,弄得市行老牛被省行臭骂了一顿,差点没让他写检查!那天正好我去找老牛,他拿着电话听省行骂,汗珠子都下来了,比见了他老婆还害怕!”

    几个人笑了起来,但笑得却都挺不舒心。在现时江洲的地界,周诗万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高高凌驾于众人之上,说起江南公司做生意的狠辣手法,很多企业家都在周诗万的手上吃过亏,渐渐地,在江洲形成了一个谁也不敢跟周诗万竞争的势力格局。

    这边正说着,周诗万挽着周莲出现在宴会厅门外。陈树明和马卫东跟在后面。

    周诗万低声对周莲说:“江洲有点头脸的老板今天都来。一会儿我介绍你跟他们认识,将来少不了跟他们打交道。”

    周诗万和周莲摆出一副雍容华贵的派头缓步走进宴会厅。众人无不恭敬地跟他们打着招呼。

    只有丁总悄声地说道:“哇,又换一红颜杀手?这下江洲残留的童子可惨了!”

    此话偏巧被周莲听见了,她不明白地问周诗万:“哥,他说什么呢?”

    周诗万扫了丁总一眼,而后向马卫东使了一个眼色。马卫东立即会意地点点头。

    邓总见状拉了丁总一下说:“你找死呀?那是周总的妹妹!”

    丁总方知不好,忙挤到周家兄妹身边,搭讪地说:“周总!以前没见过令妹嘛!”

    周莲说:“我毕业刚回来。”

    丁总忙讨好道:“有地方住没有?要不住我的酒店吧,四星的,比省城不差!”

    周莲刚要说话,周诗万打断她,冷冷地对丁总说:“不劳你费心了,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说完转身跟旁人聊起来,把丁总晾在一边。

    周诗万的态度令丁总的额头冒出汗来。

    此时梅莉出现在会场上宣布说:“各位老板,联谊会开始前,我先宣布一件事,江南集团的周总,刚刚为本市慈善协会捐赠了100万元人民币!希望大家向周总看齐!”其实梅莉一直没有离开过江洲,她是故意不接萧文的电话的。因为她实在怕如果跟萧文通话,自己又会心软起来。已经决定的事梅莉不想改变,她要摆脱萧文,即使再痛苦也在所不惜。

    随着梅莉的宣布,大家鼓起掌来。

    丁总突然冲到台前喊道:“我捐999999!”

    “哎,为什么不捐个整数?”梅莉觉得奇怪地问。

    “周总给我们树立了急公好义的榜样,我们自然要多捐一点啦!但再多也不能多过周总啦,对不对?”说话间,丁总望着周诗万干笑着。

    大家都笑起来。只有周诗万阴阴地看着丁总。

    后来,有一天丁总的坐驾被一伙大汉劫停在路上,他们不光砸了丁总的车,还把丁总本人臭揍了一顿。事后,丁总没有报警。

    事是谁干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出了这事以后,众人心里无不忌惮,几乎到了谈周色变的地步。

    当江洲市的生意人为暴力事件而岌岌自危的时候,深受宋涛欺负的小贩罗阳却渐渐陷入了对暴力的迷恋之中,他一天天地泡在录象厅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英雄本色》中的周润发在投影电视中大开杀戒。他越来越不满足于现在的处境,越来越想出去闯闯了。

    当时,罗阳的哥哥在广东某地找到了工作。于是在跟梅英见面的时候,罗阳就越来越多的谈起去广东的事。刚好梅英在高考中落了榜,因为差几分也上不了自费,梅英就对姐姐梅莉说想去旅游散散心。梅莉想想离补习班开课还有一阵子就答应了。

    从梅莉那要了钱的第二天,梅英和罗阳就登上了开往广东的列车。

    到了广东,两人就在罗阳哥哥租住的小屋里住了下来,梅英出门之前,梅莉叮嘱他在外面千万别惹事,可梅莉忘了那句老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天,罗阳的哥哥陪着梅英和罗阳在街上闲逛。突然,不远处有一个少女跑过来,两个广东烂仔在后面追着,罗阳停了脚张望着。

    哥哥捅捅罗阳说:“别惹事!这些烂仔不好惹!”

    那少女跑到罗阳身边喊着:“大哥,求求你救救我!他们说带我来这里打工,谁知道是让我们搞三陪!”

    哥哥急喊:“小姐,快跑啦!”

    说话间烂仔追过来喝道:“跟我回去!”说着就拉少女。

    罗阳上前一步,挡在少女身前说:“朋友,给个面子。”

    烂仔斜看了罗阳一眼问:“哪个堂口的?”

    罗阳不懂地答说:“我刚来……”

    “刚来就挡我的财路?找死呀你!丢你老母脸!”烂仔骂道。

    罗阳问哥哥:“他说什么?”

    哥哥迟疑地答道:“说……反正是骂人话。”

    罗阳一脚踢中那烂仔的下身骂道:“敢骂人!”

    两人撕扯起来。哥哥想拉开罗阳,但无处下手。那烂仔渐处下风。另一烂仔跑回来,想帮同伴,又怕打不过罗阳,便出其不意地给了哥哥一下,哥哥一下倒在地上,梅英冲上来,和烂仔们打做一团。这时,又有几个烂仔的同伙冲过来,罗阳被纠缠得脱不了身,情急之中,拔刀捅了一个烂仔。那烂仔当即渗叫着倒地。罗阳拉起哥哥和梅英就跑。其他烂仔追了两步,见受伤的烂仔伤势很重就没远追。

    回到哥哥上班的加油站,哥哥问罗阳:“我怕你动手,直捅你,可你怎么还是……”

    “这架真不该打。”梅英也有些后悔。

    罗阳却说:“那个女孩要是你妹妹呢?”

    梅英不说话了。

    哥哥知道烂仔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当下掏出钱来,对罗阳、梅英说:“你们赶快回家吧!”

    罗阳问:“钱我们有。你怎么办?”

    哥哥急道:“不管那么多了,你们现在就回家去。”

    罗阳坚定地说:“我们是兄弟呀!”

    可罗阳还是拗不过哥哥。第二天一早,哥哥把罗阳和梅英送上了一辆货车。梅英和罗阳探头挥着手。罗阳的哥哥在下面追着车喊:“路上当心!”罗阳也喊:“哥,你也早点回去!”“拿到这个月的薪水我就走!”哥哥应着。

    货车刚开出加油站,迎面遇见那帮广东烂仔,他们提着刀,杀气腾腾地冲进加油站,罗阳忙叫:“不好!师傅停车!”车停下了。罗阳跳下来,梅英也跳了下来。

    烂仔们向罗阳哥哥围上来。哥哥见势不妙,放下油枪往屋里逃。烂仔们冲进屋里,哥哥握着铁管迎上来,和烂仔们打做一团。烂仔人多,虽有被哥哥打倒的,但也有砍中哥哥的。哥哥渐渐不行了。罗阳和梅英冲进来,从烂仔背后砍杀。烂仔乱了一下,又重整阵形把3人围住。又是一场混战。

    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烂仔们急眼了,其中一人一刀捅进哥哥的肚子。他的刀还没拔出来,罗阳的刀也捅进了他的肚子。所有的人都愣了。罗阳喃喃地说:“我……我杀人了?”一烂仔喊道:“条子来了!撤!”他们丢下乙,四散逃去。罗阳抱住摇摇欲坠的哥哥哭喊着:“哥哥!”梅英紧张地看着外面,拉罗阳说:“你快走!这里我来应付!”罗阳抱着哥哥不肯松手,梅英急了,用刀背砸着罗阳的手喊道:“再不走来不及了!”罗阳最后看了哥哥一眼,跳窗而逃。

    警察冲进来,只见梅英抱着血人似的哥哥。

    杀了人的罗阳犹如丧家之犬,一路仓皇地逃到了北海。到了此刻,罗阳终于明白到自己闯下了大祸,警察一定会追捕他。而他身上只剩下很少的一点钱。该怎么办?往哪逃呢?难道真的山穷水尽了吗?车站广场上,罗阳望着陌生的城市茫然四顾。

    后来的有一天,萧文突然接到了一个江洲老乡——同在北海做生意的宋经理的电话。宋经理告诉萧文,他刚刚遭到了敲诈,敲诈他的也是个江洲人,叫罗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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