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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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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家富跟着莫胡子来到莫胡子家里的时候,莫胡子的女人正在家里办午饭。莫胡子说:“给我收拾两件衣服,我要到县里去一趟。”

    女人疑惑地看了顾家富一眼,问道:“你和顾主任一块去?”

    “他怎么会去那地方。丁县长下来了,听说县公安局刑侦队田队长还带了人下来。”莫

    胡子问顾家富道,“让不让我吃了中饭再走?”

    顾家富说:“谁说你不能吃中饭呀。”

    “丁县长不是怕我逃跑么,不然他怎么会让你跟着我。我要是在家里的时间待得久了,他不会骂你?”

    “你心里要是没鬼,要逃跑干什么。”

    莫胡子说:“不怕我逃跑,也不怕我通风报信?”

    顾家富有些不耐烦:“莫胡子你嗦什么,快吃饭吧。”

    莫胡子就去灶屋盛饭,轻轻对跟进来的女人说:“我走之后,你赶快去竹山垭村告诉全支书,说我去县公安局了。”莫胡子想了想,“如果全支书也被弄到县里去了的话,你就去乡政府找何委员,或是去当阳坡村找刘支书也行。”

    “还要说什么?”女人的眼里早就溢满了泪水,她从顾家富和男人的语气中已经知道自己的男人将被带到什么地方去。

    “其他什么都不用说,他知道会怎么做的。”莫胡子顿了顿,“启放这次很可能也会被弄到县公安局去。如华要来的话,你告诉她不用着急,我也去了,他们不会将启放怎么样的。谁都没有料到这次的事情会弄得这么大,当然大有大的好处。影响大了,县里的主要领导很有可能会到苦藤河乡来。那样问题很快就会得到解决的。”

    莫胡子匆匆吃了饭,他女人已经把他的衣服清理好了,装在一个蛇皮袋子里。莫胡子接过袋子,当着顾家富的面对女人说:“我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你不要着急,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不会被怎么样的。”

    女人夹着一泡泪水说:“不要使性子,那样会吃亏的。”

    莫胡子说:“如果我一时回不来,女儿的学费也不用着急。我们给女儿准备的学费交集资款了,家里没钱了。你把家里养的那头架子猪卖掉,再卖几百斤苞谷出去,女儿的学费就够了。”

    “放心吧,家里的事我会照顾好的。”女人这么说着就哭泣起来了。

    莫胡子对顾家富说:“快走,我见不得女人流眼泪。”

    顾家富带着莫胡子走后,莫胡子的女人就匆匆地往竹山垭村去了。莫胡子的女人是竹山垭村人,和全安同姓,她做姑娘的时候,和村里的同伴经常走过山坡上这条茅封草长的小路,到苦藤河乡政府所在地的大岩村去玩。那里有小商店,小商店里有很多姑娘们喜欢的小商品,像手帕呀、红头绳呀、雪花膏呀、小梳子呀之类的,她都喜欢。她家里很穷,竹山垭村的老百姓都很穷,没钱买这些东西,看一看也是一种享受啊。有时她们还过河到连山镇去,连山镇有大商店,眼馋地看着商店的货架上那琳琅满目的百货,夜里做一个穿花衣服、扎红头绳的美梦也好啊。她记得她做姑娘时,偷偷摸摸到山里挖中药材卖得三块钱,买了一双白色的塑料凉鞋,却舍不得穿,怕这崎岖的山路上的石头把凉鞋磨烂了。每次出门竟然打着光脚,将凉鞋提在手上,来到大岩村后面的山脚才将凉鞋穿上。回来的时候,也是把凉鞋提在手上进山去。她清楚地记得,那年五月,她和她的伙伴们到苦藤河看龙船赛,不小心摔了一跤,一只凉鞋被河水冲走了,急得她直哭,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年轻汉子跳下河将她的白凉鞋拾了起来。她便认识了他,他长得瘦瘦的,高高的,那一双眼睛给人一种淳厚而精明的感觉,让人格外的放心和踏实。后来她就嫁给了他,他就是大岩村的莫胡子。其实他的脸上并没有胡子,她不知道大岩村的人们为什么叫他莫胡子。但她知道莫胡子虽是年纪轻轻,大岩村的群众却都喜欢他,信得过他,说他为人正直,说他勤劳能干,还说他肯给乡亲乡邻帮忙。她嫁给他之后的不久,他就做了村支书了,后来他竟然一口气做了十多年村支书,还连着做了两届县人大代表。她记得四年前,县里给乡政府三十万块钱,是他莫胡子带头让大家再集一点资,把桥修起来,解决苦藤河乡的群众过渡的问题。然而,顾家兄弟却把当时的乡党委郭书记给蒙住了,别人都说那个姓郭的书记是下乡来镀金的,不要多久他就会回县里去。果然,没有多久他就走了,不是回县里,而是一步就到市里去了。顾家兄弟拿着八十万块钱去借鸡下蛋,那钱就血本无归了。莫胡子联合她娘家村的全安支书和当阳坡村的刘来春支书等人,由邓启放执笔,写的状纸寄到了县里,寄到了市里和省里。县里便下来三个人查账,结果说是顾家兄弟没有经济问题,他们的问题是不懂市场经济的规律,更不懂房地产的炒作办法,八十万算是交了学费,气得苦藤河乡的老百姓直吐血。后来,乡纪检委员何奔透露说,丁安仁早就被顾家兄弟拉下水了,县里下来的三个人都是丁安仁从县农业局抽来的。丁安仁以前是农业局长,后来又做了副县长,带下来的人能不听他的么。他让大家都多个心眼,不相信扳不倒他顾家兄弟。只是,这几年丁安仁步步高升,而且进了常委,顾家兄弟也就更加有恃无恐了,连乡企业办的会计出纳匡兴义宁占才也狗仗人势,扛着丁安仁和顾家好的牌子,巧立名目,从老百姓手中强行收取这样款,那样费。谁要说半个不字,他们就大打出手。苦藤河乡这些年少说也有上百人吃过他们的拳脚。更让人气愤的是,匡兴义和宁占才这两个无赖,常常像鬼影一样到村里去寻找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女人,看上了谁,这女人就别指望从他们手中逃脱。苦藤河乡的人们虽是对他们恨之入骨,却又奈何他们不得。莫胡子、全安几个人这些年的日子当然也就不好过了,莫胡子和全安的县人大代表在换届时被换掉了,去年村支部换届选举,顾乡长要把他们两人的村支书也换掉,还是村里的党员坚决不同意,选举时全部投他们的票,才没让顾家好的阴谋得逞。乡纪检委员何奔的日子更不好过,顾家好把他弄到最边远的老崖村去扶贫,一个月才让他回来一次。莫胡子的女人一边走,一边胡乱地想着,她不由地就哭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的男人这一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不知道顾家兄弟在苦藤河乡还要横行多久,她不知道苦藤河乡老百姓的苦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得结束。

    莫胡子的女人来到竹山垭村全安家的时候,当阳坡村村支书刘来春也在他家里。全安嫁到两河口的女儿听说父亲被砍伤了,也来看望他,和母亲在厨房忙活。全安焦急地问莫胡子的女人:“莫胡子是不是被抓走了?”

    莫胡子的女人就哭了起来:“刚才顾家富带着他回来取衣服,说是要他到县里去。”

    全安说:“刚才邓启放和全金来也被抓走了。我当时就猜想他们肯定要抓我和莫胡子的。不知道他们是忘记了还是怎么的,怎么没有来抓我?”全安劝莫胡子的女人说,“你不要着急,我们会想办法让他们回来的。”

    莫胡子的女人说:“早晨我家莫胡子并没有去乡政府,乡政府出事的时候,他到河那边医院里去了,他们凭什么要抓他?”

    刘来春说:“顾家兄弟早就把我们几个人当成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抓他还要什么原因么?”刘来春过后就问全安,“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全安说:“李冬明不是郭大明。赵书记也不会是廖书记。再说,现在的形势不是五年前了,现在反腐败已经反到很高级别上去了,这是一种好的兆头。只要我们有根有据地告,不停地告,上面总有一天会重视我们苦藤河乡的事情的。”全安顿了顿,“我和莫胡子原本并没有料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我们原来只希望群众吵一吵,闹一闹,引起李书记的重视,让他向赵书记反映一下苦藤河乡的问题。赵书记看重李书记,对他的话当然也会重视的。现在他们抓了人,我们就只有在这上面做文章了。”

    刘来春说:“一不做,二不休,到县里找赵书记去,找纪委周书记去。他们要是不出面解决,就到市里去找杨书记。”

    全安思忖一阵,说:“人不能去多。去多了,人家会说我们是聚众闹事,就像今天一样,让他们抓着了把柄,我们就被动了。我们派代表去。当然,代表的手中要有东西,那才会引起领导的重视。我说的东西就是材料,就是告状信。”

    刘来春说:“这次的材料要弄扎实一些,愿意盖指头印的村民让他们都盖上指头印。指头印越多越好。”

    全安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分头行动。”

    莫胡子的女人问:“我们大岩村怎么办?”

    “你不用管,你现在就去乡政府,找到何委员,把我和刘支书的想法悄悄告诉他。千万要注意,不要让别人听见了,特别像严卉和郑秋菊那样的人,千万不能让她们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不然,莫胡子他们就难出来了。”

    莫胡子的女人说:“我到如华家去看看如华,然后去乡政府。”

    全安说:“启放他娘住医院还没回来,启放又被抓到县里去了。如华肯定会着急的,你做嫂嫂的去劝劝她也好。”

    莫胡子的女人急匆匆走了之后,全安对刘来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这次时间只怕要到了。”

    刘来春道:“你被围墙砸破了脑壳,是坏事也是好事,你要是被他们弄去了,家里的事我就没主张了。”

    全安苦笑道:“你看我这个样子窝囊不窝囊,手上吊一块纱布,头上包一块烂布条,像一个小丑。”

    刘来春笑说:“丁县长和顾家好万万没有想到,没有把你抓到县里去,给他们自己却留下了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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