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无忘撂了句十足反派的话,就这么把她给扔在街上。

真是喜怒无常。

白念念很生气。

白念念生气地逛街。

白念念不生气了。

银光城很热闹,比跟人生气有意思多了。她掂着被仇无忘遗弃的玉骨折扇,一边逛,一边百无聊赖地遛着识海中的小鱼。

如此漫无目的地瞎逛还被她美其名曰:悟道。

玉骨折扇:呵呵。

但是在白念念给它挑选扇坠的时候,它立刻就正经严肃起来,玉骨折扇在镜子里换了十八个方位欣赏自己俊美的容颜。

最后白念念选了一只银蝶流苏小坠。

玉骨折扇强烈抗议,“娘们唧唧的东西我不要!给老子爬开!”

“多好看啊,霸天。”白念念点点它的黑玉一般温润的扇脊。

玉骨折扇停止抗议。

可恶,那个恶毒女人竟然叫它霸天。

它根本、根本就被她拿捏在股掌之间!

敬天仪式很热闹。

傍晚天色渐暗,银光城中灯火骤亮,一排明灯依次点到山巅,第一声锣鼓响起,仪式拉开序幕。

白念念站在街边,兴奋地看着舞狮队伍热热闹闹地从长街道走过,后面跟着色彩缤纷的花车,一个个造型奇特。

白念念最喜欢这种热闹场景,她拿着买来的小兔子头面具跟着人潮一起往前走,随着一声尖啸声响起,烟火划破天幕,拉出长长的尾音,炸成一片璀璨的花火,接着就是姹紫嫣红地一大片。

真好看,白念念忍不住感慨。

她在喧嚣的人群中仰起头,快速掏出了留影石,找好角度,连续摆了好几个姿势自拍起来。

玉骨折扇面无表情,哦,它一把扇子本来就没表情,它麻木地展开,配合白念念当拍照的道具。

它也不明白,当年在血海中厮杀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的,尾端的银蝶小坠摇摇晃晃——这很不嗜血。

但很奇怪的,它并不排斥。

即使迟钝如玉骨折扇,也感觉到主人对这个少女有些不同。它是主人的武器,主人将它和少女一起丢下——肯定是要监视少女!

白念念看着前方盛放的花树,忽然想,仇无忘站在那里拍照一定很好看。

奇怪,怎么在这时候想起他。

他就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

“哼。”白念念忍不住又生气了。

他竟然把她扔下了将近一整天!

街上的欢呼声响起,白念念循声望去,迎来了一架格外华丽的花车。

花车四周点缀着夜明珠,车台中央站了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红衣人,他在上面跳着诡异的舞蹈,一枚莹白发光的球在他两手间回转。

他应该就是敬天的大祭司了。

那只球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莫名地引人注意,白念念好奇地目送他经过眼前,不知不觉就入迷了,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一般,随着队伍一起往前走。

“别看。”身后忽然被人一拉,传来少年清冷的声线。

一道灵力波动传来,白念念感觉眼前骤然清明。

回过头,只见少年面上也戴了枚铜色狐眼面具,给他平添了些危险的神秘感。

“是你?”白念念诧异了一瞬,接着就想起她还在生仇无忘的气。

她拈着手中的玉骨折扇给他,骄矜道:“给你的。”

银蝶流苏悠悠转动,面具后的少年微微一顿,他抿了抿唇,拿出一根月华般的白缎,生硬地往她手里一塞。

“给我的礼物?”白念念瞬间惊喜,她没想到仇无忘竟然也给她带了礼物。所有的不快立刻一扫而散,她新奇地将白缎拿在身上比划,“这怎么用?束发吗?”

仇无忘无言,拿起那根白缎,将她转了个身。

风微微吹起,白缎带着淡淡竹息覆在眼前,凉凉的触感像少年的长指,下一刻,白念念眼前的白缎消失,只剩下月华般朦胧的柔光。

“我要杀人。”

冷淡的声音响起,把耸人听闻的事说得像吃饭喝水一样。

白念念没想到大恶人送礼物竟是因为这个。

她一时心情复杂。

少年漫不经心地补充,“买面具送的,退不了。”

白念念面无表情,“哦。”

说个专门送她的会死啊。

话音刚落,她就忍不住惊呼出声,短暂的失重感传来,她手在空中扑棱了一下,抱住少年劲瘦的腰。

周围风流涌动,仇无忘在带她御风飞行。

仇无忘来到山巅,身形隐匿在巨大的雕塑附近的黑暗中。

他冷漠地俯瞰着山下的人潮簇拥在大祭司周围,沿路走上山巅,一个个面上神情痴迷,如行尸走肉一般。

这双巨手曾是神最虔诚的祭坛,奉上过无数香火与祈愿,后来他们砸了神像,弑杀恶神,只信天道。

一千年过去,新的大祭司再次在祭坛前虔诚俯拜,所有的人跟着他一起跪下。

仇无忘不禁冷笑一声。

杀意时常是没来由地出现的,在心底肆虐翻涌,如惊涛。

它们叫嚣着,只想要新鲜的热血,只想要毁灭负他的人。

白念念感觉他在等,她能察觉到他越发按捺不住的杀意。

“你会杀很多人吗?”她忽然安静开口。

仇无忘瞥了白念念一眼,没有说话。

她没有害怕,也没有劝阻。

不知道是因为不想,还是不能。

远处的光辉映在少女脸上,月华缎在她脸上显出一种平静圣洁的美丽。

她比月华还要皎洁无暇,而他却是从污秽肮脏的地狱里爬出来。

他不禁恶劣地想,把她一起拖入泥泞深渊,让她也来尝尝日夜撕扯,永不安宁的滋味。

大祭司起身,催动灵力,手中的白球忽然华光大方,悠悠升起,但是转眼它就变成了猩红血色。

所有人像是受到什么感召,纷纷抬起头,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都闪着诡异的红色光芒,满含着兴奋和狂热。

大祭司刺破自己的眉心,将元血迫出,那一缕血线落入光球中,随着它一起飞向巨型雕塑。

“咔哒”——什么东西完美楔合,轰隆如闷雷般的声音响起,原本拢着的大手缓缓打开,一道猩红的光冲天而起。

这时,“嘭”的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白念念的身躯也忍不住轻轻一颤。

仇无忘身上有他自己的因果,白念念不是没有试图阻止过他的杀戮,就像在无华殿的那一次,他就算自己遭受反噬,也要杀了素清寒。

要开始了。

这里将会是一片血海汪洋。

夜风吹动,柔和朦胧的月华忽然从白念念眼前褪去,入目是漆黑的夜空。

转瞬,她却睁大双眼,脑海中空白了几秒。

巨响之后,尖啸的尾音结束,不是汪洋血海,而是烟花。

漆黑夜空迸发出无数火花,绚丽的烟火映在她澄澈的瞳孔上,她被仇无忘扣着腰,穿过一簇簇火树银花的海洋。

花火盛大绽放的那一刻,时光像是被拉长,仿佛星河倒转,万千星辰向她坠落。

那些星火燃烧后又熄灭,化为烟尘,而后又有新的烟火争先恐后地升起。

她惊诧地看向被烟火照亮侧脸的漂亮少年,他眸色沉沉看不清情绪,就像那些烟火一样,危险又美丽。

仪式忽然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烟火打断,跪伏在地的人群忽然像是猛然惊醒一般,怔怔地看着巨大圣坛前盛放的烟火。

那样华丽盛大的程度,他们此前从未在任何一个敬天仪式上见到过。

肃穆千年的祭坛此刻褪去沉沉的压迫感,变得不再令人生畏。

有个小孩子激动地指着天空喊起来,“那是天的赐福吗?”

但此时醒来的人群之间却传来一阵惊恐骚乱,众人纷纷忍不住去寻找这幕后真凶。

到底是谁竟然亵渎圣坛。

却无人知道,他们因这场作乱的烟火侥幸保住了性命。

大祭司此时已经双目血红,他不管不顾地纵身一跃,跳进了巨手之中。

“他们都是祭品?”

白念念从刚才的惊艳中久久回神。

巨手之内是银光城的圣域,此处必须要大祭司的元血才能打开。

圣域之内是广阔的空间,四下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一片氤氲的暗红色。

白念念看见前方巨大的人头骨,少年长身鹤立的背影在头骨跟前显得单薄,但他却像一把戾气丛生的利剑,银冠束起的马尾随着周身翻涌的气息飞扬而起。

“要是灵源沾了祭品的血,那它不就成了邪物了吗?”

仇无忘没有回答她的话,径直走向了那个几十丈高的头骨。

头骨中央浮着一团莹白剔透的光,在一片暗红色汪洋中尤为夺目,纯净无暇。

现在灵源还没有被祭品的血污染,白念念很快就想明白,是那场在祭坛上突如其来的烟火打断了仪式。

她一时有些看不透这个喜怒无常的少年,消失了整整一天,就为了准备这场烟花,用这样的方式亵渎圣祭。行径恶劣,却偏偏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似乎是感应到什么,那团光忽然像火一样化开,成了剧烈摇曳的炽焰。

整个圣域随着它的颤动也开始摇晃起来。

“住手!”红衣大祭司跳进圣域之中,听着祭坛上经久不绝的烟火声,咬牙切齿,“何人胆敢扰乱圣祭?”

白念念身后有劲风袭来,她来不及躲闪,被人轻轻往旁边一带,眼前月华再次蒙上,视线里朦胧的月光也变成暗红色。

仇无忘瞬间出现在红衣大祭司眼前,他眼中笑意似是悲悯,语气也如春风拂过,“天佑宁安。”

这本是修仙界中人祈求上天保佑的一句话,如今仇无忘说来却是残忍又讽刺。

大祭司睁大了眼睛,话落的瞬间,整个人在空中炸成一朵妖娆的血花,然后化为烟尘。

仇无忘折扇一动,玉白长指轻轻拭去脸畔的血,低低笑起来。

“仇无忘。”白念念听出他声音里的癫狂,“你还好吗?”

仇无忘顿了下,轻笑,“你在怜悯我?”

他冷哼一声擦着衣袖错过白念念的身边。

“我不好。”白念念闷闷开口,她感觉到神魂上火灼一样的痛感,四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仇无忘的杀念之下,无极之噬有躁动的趋势。

仇无忘身影微微一顿,转而又觉得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她一句话觉得异样,哼笑一声将这点奇怪的想法抹去。

白念念寻着目光中那一片黑色阴影,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向仇无忘走去。

她暗中催动灵力,而这一点波动瞬间就被仇无忘捕捉到,他猛地转身,再次扼住了她的咽喉。

“你最好少耍点小心思。我会在你之前动手。”仇无忘逼近了她,在她耳边低低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腥味的刺激,他整个人周身的气息都有些紊乱。

这一刻白念念才忽然明白,他这样的疯子,原来一直都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她与他同命相连,先死的那个也一定会是她。

白念念压下心头突如其来的空洞,继续施展灵力。

仇无忘长指陡然收紧,接着心里却是蓦然一空,杀意蔓生的指尖颤了颤,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一小簇火花跃然在他眼前炸开,照亮对面少女细瓷一般的肌肤,星火在那条素白的月华练上闪烁。

她扬唇一笑,“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玉骨折扇:我懂了,这波主人忙活了一天就是在悄悄给小女友准备烟花!

忘仔: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