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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份意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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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从酒吧出来,和黄晓军、邱建分手后,耿迪回到家里,发现薛佳灵在等他。尽管有些突然,但他还是很高兴。

    “来多久了?”耿迪问。

    “新闻联播刚开始就来了。”薛佳灵迎上来,热情地搂住耿迪。

    一阵荡人心脾的香味灌进了耿迪的鼻孔。他搂住她,轻轻地说:“怎么不打个电话?要知道你在,我可以早点回来。”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忙。再说明天周末,可以睡懒觉呀!”

    耿迪的情欲被点燃了。他把薛佳灵和自己从前的那些他还有记忆的女人一一做过比较,除了外表惊人的美丽,他发现薛佳灵身上还有一种真实、自然、纯朴的野性。他不能肯定自己能和她有多久的热情,但他发现自己渐渐地爱上这个从相识到现在都令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像是在梦里,没有开始的记忆,也没有结束的征兆,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他想知道,她是不是也爱他。

    耿迪和薛佳灵双双泡在浴缸里。他让薛佳灵背靠着自己,双手抚摩着她。他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灵灵,我爱你!”

    她没有回答他,但却露出了甜蜜的笑意。她把身子向他靠了靠。

    “你爱我吗?”耿迪紧紧地搂着姑娘,轻轻地又问。

    她点点头。

    “真的吗?”他问。

    她又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你怎么会爱上我呢?”耿迪认真地问。

    她摇摇头。她转过身,将胸贴在耿迪的脸上,不让他再说什么了。

    ……

    下午两人几乎同时醒来。薛佳灵出去买回各种方便熟食。耿迪开玩笑说,想让她一丝不挂地在他眼前走来走去,因为那次他喝多了,记不起她赤身裸体走模特步的样子。薛佳灵笑笑,照他说的做了。看着眼前这晃来晃去、性感诱人的白净娇躯,耿迪有了一种征服和成功的快感。他又想起了从前的那些女人,他对她们的记忆变得那么的模糊而又平淡,有些连名字都对不上号了。当薛佳灵在他对面坐下的时候,他又兴奋了。他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充满欲望地搂着她,双手在她身体的各个部位慢慢游移抚弄着……很快,薛佳灵就被他的柔情和欲望感染了。

    薛佳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男人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她对他的了解,除了这些日子的几次性爱和不多的语言交流,就是道听途说的一些有关他的传闻。传说他进监狱是因为帮一位朋友。他为了从大狱里捞出自己的一个朋友,贿赂一位警局高官,结果事情败露,成了盛京轰动一时的新闻。据说他在监狱里死扛硬挡,最终不仅保住了那位高官,还为自己留下了一条活路。就连当初负责该案的那帮警察都不得不佩服他的仗义和坚强。黄晓军曾对她讲,迪哥不是一般人,别看他现在这样,将来一旦东山再起,是不可估量的。她从心里敬佩这种敢做敢为的男人。还有一点,就是耿迪在性爱方面的高超技巧和强烈火热的性欲让她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巨大满足和快意。和他的每一次交欢都像是一场激烈而又疯狂的生死搏斗。他懂得女人的身体,懂得女人的需要,能让女人放弃自尊和矜持而得到彻底的宣泄。她甚至开始有点妒忌以前占有过他的那些女人。她相信凡是被他爱过的女人,一定会怀念和他有过的欢爱。他是那种能够帮助女人把肉欲和灵魂完美结合在一起、然后再充分表现出来的男人。她陶醉痴迷于由他那双粗犷有力的大手搓揉所引发的情欲。她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涌起阵阵热潮,感觉到他的坚韧强劲正缓缓有力地进入她的身体……她喜欢他这种自信傲慢的占有方式。随着他每一次的冲动和嘴里发出的阵阵雄狮般的“呜、呜”吼叫,她觉得自己在急剧腾升,眼前出现了一片耀眼眩目的金色光芒……

    “迪哥,我爱你……”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爆发的欲望,紧紧抓住他,身体牢牢地贴在他的身上,她被他彻底征服了……

    明天就要和张河林再次谈判了。黄晓军和邱建在公司办公室商讨着邱建起草的合作意向书。

    “你觉得张河林能够想像得到吗?”黄晓军皱着眉头问。

    “肯定不会。张河林目前的处境不容他考虑太多,他要想不死,就得喝下咱们送的这杯苦酒。再说,我们要是把他逼得太狠,我担心他会缩回去。”邱建笑眯眯地说。

    “他连前期的策划费都拿不出来。200万,他上哪儿找去?前些年还行,连骗带忽悠。”

    邱建笑笑,他突然想到一个能够摸清张河林底牌的办法:“我有个办法,你看行不行?”邱建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接着说,“迪哥好像跟张河林还比较熟,可以让迪哥充当我们和张河林之间的桥梁。况且他们以前有相似的家庭背景和经历,张河林应该对他不会有太多的戒心。你觉得呢?”

    黄晓军没有马上表态。根据他对耿迪的了解,要让耿迪充当这样的角色决非易事。弄不好会让耿迪产生反感。况且,他要用耿迪不是在这方面,现在还不到真正用他的时候。他在耿迪身上的一切投资,总有一天会得到超值的回报,但不是现在。他不能让耿迪产生被人利用的感觉。

    “我觉得现在还没必要,”黄晓军乐呵呵地说,“你不太了解迪哥这种人。别看他现在这样,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请他当顾问其实就是养着他,不指望他现在就能给咱们帮上什么忙。再说,张河林的底牌很快就得自己翻开。”

    黄晓军这段话,邱建觉得过于虚伪。他当然了解黄晓军的为人,赔本的买卖他是决不会做的。只是他暂时还看不到耿迪将来会对公司,或者对黄晓军本人有什么太大的用处。通过这些日子和耿迪的相处,他只是觉得耿迪是个还算明白的人,再就是社会关系比一般人多一些。至于黄晓军为什么会对耿迪这么好,除了过去那段酒肉交情外,黄晓军肯定有自己的目的。邱建知道黄晓军在这些方面的城府很深,尤其是对人的剖析和利用,与他的实际年龄很不相称。这也是他佩服黄晓军的一个很大的理由。

    邱建笑了笑,说:“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迪哥没准儿特想帮咱们做点什么。咱们又是钱又是车又是妹妹的,换谁都应该感激不尽了……”

    “别别,以后咱别提这档子事儿。”黄晓军深沉地看着邱建,一脸诚恳地接着说,“过去迪哥帮过我。真的,要不是前些年迪哥捧我的场子,我黄晓军可能到不了今天这一步。那个卞昆你认识吧?”

    邱建点点头:“认识。怎么了?”

    “前两天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迪哥现在在我这儿当顾问当得怎么样。这家伙过去没少沾迪哥的光,现如今装得跟没事儿一样。请人一顿饭还想把给出去的钱扣下来,你说丫傻不傻?我给丫玩了一个现场表演,结果丫不好意思,偷偷跑出去把账结了。这就是一个傻!”

    邱建乐了。这件事他曾经听黄晓军讲过。他完全能够想像得出当时的情景。他佩服黄晓军在处理这些场面上的事所具有的智慧和手段。要说玩人,没几个能跟黄晓军比的。

    张河林自己驾车,一大早赶到了黄晓军的公司。这一次他没有带手下人,因为他知道这次的谈判将令他面临许多尴尬而又痛苦的话题,有些事情他不愿让手下知道。这些天他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黄晓军最终会开出什么样的价码。

    “新维多”公司的会议室。张河林对面坐着黄晓军、邱建还有耿迪。

    秘书小姐给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了一份由邱建起草的意向书。

    黄晓军友好而又谦恭地说:“张总,这个意向是我们邱总花了好几个晚上加班搞出来的。在我们上次谈判的基础上有了一些新的变动。您先看看,要是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张总尽管提出来,咱们再议。张总,您看怎么样?”

    张河林点点头,接着全神贯注地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一份张河林事先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合作意向。对方开出的条件之优惠,使他简直不敢相信。其内容几乎完全脱离了当初谈判的议题。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根据这份意向,他几乎不用再花一分钱就可以重新启动这个项目。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将文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怎么样,张总?”邱建柔和地问。

    “和我们上次谈的有很大的出入,”张河林装出有所异议的为难状,缓缓地说道,“只是有些地方我觉得还应该再考虑考虑。我看这样,这份文件我先带回去研究一下。今天咱们先谈到这儿。我下午还有一个谈判,完了我还得赶回宁海市。”张河林说完起身。

    张河林不是真要走。他要摆出一个姿态,让黄晓军这几个人走入误区。如果对方尽力挽留,那说明他还可以再争取到更大的主动和利益空间。商场如战场,你死我活。他要借这个机会一举扭转被动的局面。现在既然对方开出的条件超出了他的期望,那他就一定还有更进一步的战机。俗话说,得寸进尺,这是所有商人都应该具备的秉性。他知道,这会儿对方的方寸开始有点乱了。

    果然,黄晓军被张河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难道他们对张河林的判断有误?按常理,张河林看完文件后,应该完全是另一种态度。他会不会已经有其他的打算,或者找到了别的出路?

    邱建坐在那里没有动,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他急于找出自己在意向书中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点败笔。不可能呀,这是一份天衣无缝的意向协议。他花了整整一夜的工夫,反复推敲,再三修改,直到连他自己都被这里面充满诱惑的各种条件弄得心花怒放为止。张河林现在的态度和以前完全不一样,难道情况有变?

    “这样吧,”张河林决定把戏做足,他抬手看看表,走到黄晓军跟前,伸出手,说,“黄总,我下午的谈判也很重要。这个意向我拿回去叫我那帮人再推敲推敲,有什么问题,咱们回头再电话联系。你们看怎么样?”

    黄晓军看看耿迪,两人目光相遇的一瞬间,耿迪发现黄晓军的眼神里流露出希望他出面挽留张河林的用意。耿迪走过来,看着张河林,笑笑说:“张总,要不吃了饭再走?”话是这么说,但他却向张河林伸出手,这是再见的意思。

    张河林迟疑了一下,也伸出了手。

    “我真有事。要不……”张河林还想说什么。

    “没关系,”耿迪打断了张河林,说,“回头电话联系吧。明天邱总和我准备去趟海南。黄总后天去杭州。估计一个礼拜就能回来。再见!”

    耿迪的话音刚落,张河林的眼里掠过一丝诧异。

    “这样,我送送张总。黄总、邱总,你们先坐会儿。”耿迪引着张河林走出了会议室。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邱建和黄晓军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种极不以为然的神色。当然,这种情绪是冲耿迪去的。

    不一会儿,耿迪回到屋里。

    邱建虽然带着笑意,但仍用一种能让人感觉到有些埋怨的语气说:“迪哥,其实你可以再留他一下嘛。”

    “我觉得也是,”黄晓军迎合着说,“咱们起码可以了解一下,姓张的到底想干吗?迪哥,你真的应该把他留下来。毕竟你跟他过去有过交往……”

    耿迪没有说话,他知道二位对自己刚才的举动颇有微词。只是不好过于埋怨而已。

    “迪哥,”邱建问,“你刚才送他出去的时候,他说什么了没有?”

    耿迪淡淡地一笑,摇摇头,说:“没有。我跟他说,如果对意向真的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千万别客气。生意不在,人意在,即使合作不成,大家还是朋友。今后有用得着的时候,尽管吩咐。他临上车的时候问了我一句,是不是真的我们都要出门几天?我说是真的。”说完这番话,耿迪将桌上的文件拿起一份,对黄晓军说:“晓军,这份文件我拿回去看看。要没事儿,我就先走了。下午市局预审的一个哥们儿约我谈点事。”

    “行。迪哥那你先忙着吧!”黄晓军说。

    耿迪走了。黄晓军和邱建坐在那里,有好一阵两人都没有说话。突然,黄晓军一拍脑门儿,冲邱建说道:“我明白……”

    “我也明白了,”邱建没等黄晓军把话讲完,笑着说,“他妈的,这个张河林,玩咱们呢。哈哈哈……”

    “操,姜还是老的辣。丫那点儿心眼儿让迪哥一下就给看破了。嘿嘿……”黄晓军起身,活动活动腰身,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这他妈张河林,什么玩意儿。瞧丫那操行,‘这份文件我先带回去研究一下……’行,我就让你研究一下。”邱建咬着牙,蹦出一句,“我让丫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你还别说,明天咱们还就真他妈关门走人。找个地儿玩两天去,你说呢?”黄晓军问。

    “行啊,叫上迪哥。去X市,我有个‘妹妹’在那边。好长时间没见了。到时候我让她再给你和迪哥每人介绍一个,怎么样?”

    “行。回头我给迪哥打个电话,问他去不去。”

    耿迪和一个身着便装的中年男子坐在盛京国际饭店的咖啡厅里聊天。两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这位中年男子就是当年审问耿迪的警官。

    警官:“老耿,这事儿以后就别提了。这次局里换班子可能又得折腾一阵儿。今天我请你来,就是跟你把话挑明了。我可没拿你当外人!”

    “放心吧,”耿迪看着他点点头,说,“我姓耿的是什么人,你应该最清楚。当初你们那么折腾我,我也没撂谁。我这人从来说话算话。你们当警察的有你们的难处,我知道。这事到我这儿就算是到头了。别人我管不了,我这儿你放心。就算找到我,我也不会让你有半点为难。况且这事过去都那么久了,我想不应该有什么问题了吧。我前妻那儿有我呢,我会跟她摆平这件事。”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当初哥们儿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也别太记恨了。我吃的这碗饭,就只能那么办。你是犯人,我是警察,现在你出来了,大家还是朋友。”

    耿迪点点头。

    “还记得和你一个号的那个税务局长吗?”

    耿迪想了想,乐了:“记得,那老头儿还在里面呢?”

    警官:“上礼拜给毙了。”

    “啊?是吗?”耿迪有些吃惊,“关这么长时间,还是给毙了?”

    “这傻瓜以为能熬过这一关呢。本来是死不了,中途又有一桩其他的案子把他捎进去了。他儿媳妇跟他儿子闹离婚,为分财产打官司,结果把老头儿藏在他们家的十几根金条的事又给折腾出来了。得,现在儿子跟儿媳妇也给抓了。你说,这帮傻×,傻不傻呀!”警官说完,摇摇头,一脸苦笑。

    耿迪看着眼前这位警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当初在审讯耿迪的时候,他一口气连扇了耿迪七八个大耳刮子。要不是另一个警察死命劝下来,耿迪非被他扇聋了不可。尽管事情已过去好几年了,但他心里始终还有挥之不去的屈辱和怨恨。今天这位警官找到他是因为在他被关押期间,前妻和这位预审曾有过几次秘密接触。在耿迪被判刑的前一个礼拜,他从她那里要走3万元的现金。这件事他在服刑期间就已经知道了。

    警察知道,耿迪至今在警局高层还有一些很深的关系。眼下全国正在开展警风大整顿,如果当年他受贿、索贿的事情一旦败露,他将彻底完蛋。尤其是当年他没有从耿迪口中套出的那些依然在位的上层高官,是无论如何也饶不了他的。他今天找到耿迪,就是希望耿迪出面跟前妻那边捎个话。当初他拿到钱的时候,曾向她许诺,这件案子不会再往下审了,耿迪也不会吃任何苦头。然而实际情况是,上面要求尽快结案,加上耿迪一案可能会牵扯到警局的某些高官,在始终拿不到证据的情况下,最后不得不以其他一些罪名对耿迪起诉。如果要是耿迪的前妻哪天因为心情不好,或者别的什么事情诱发,只需一封连邮票都不用贴的信就足以让他玩完。

    警官抬手看看手表,笑着说:“时候不早了,今天我请客。想吃点什么?咱哥俩好好喝几杯。”

    这顿饭一直吃到深夜。两个人聊了很多很多。

    “我心里明白,”警官满脸酒红,梗着舌头说,“你瞧不起我,我知道,我不是个好警察……”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耿迪急忙打断。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讲完。可你有什么呀,不就是因为你有一个好爹嘛。你是怎么发的财,别人不知道,可我知道,门儿清!你还别不爱听。前些年,你们这帮干部子弟发财的不少,可他妈有几个是凭本事发的财?政府反腐败的力度一大,你们不就倒了?没错,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这也是跟着那帮贪官学的。知道你的案子为什么最后判成这样吗?凭良心讲,要不是你媳妇儿舍得花钱,要不是你们有钱,要不是上面有几个王八蛋死命护着,我还是那句话,判你20年都不冤!我算是他妈看透了……我当时确实急着用钱,我们家老太太糖尿病住院,一礼拜的医药费就好几千,亲朋好友,能借的我借遍了。我们家就我一个儿子,老太太知道我这个当儿子的难,好几次寻死……”

    说到这儿,警官的眼泪鼻涕汇集到一起,流到嘴边。耿迪拿起一叠餐巾纸递给他。

    警官擦去眼泪鼻涕以后,接着说:“老太太最终还是把自己折腾死了。我这个当儿子的没本事,我对不起老太太。如果我要是有钱,我要是和你们一样,夜总会玩一晚上就是几千上万,我们家老太太死不了。你说,我错哪儿了?我黑吗?我不黑,我比那些现在蹲大牢的贪官王八蛋强多了。实话告诉你吧,这么多年,我就干过那一次。本想把钱还给你们,可我到现在还背着给老太太看病借的债。我今儿把该说和不该说的都说了,你看着办吧。”警官说完,端起满满一杯二锅头,倒进嘴里。

    耿迪看着他,没有说什么。他发现自己并不同情这种人。相反,他倒觉得警官身上有一种卑贱的劣根性。他甚至恶毒地想像,如果真的一封检举信送上去,这傻瓜就算到站了。耿迪的脸上掠过一丝阴毒的笑意。他拿起酒瓶给警官又满上一杯,心想,喝吧,喝死你丫挺的!他知道,假如有一天他耿迪要再犯在这家伙的手里,结局只会更加悲惨。

    这时,黄晓军来了电话,请他明天一起去X市度假。耿迪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关上手机,他笑了笑。黄晓军和邱建毕竟是聪明人——都是他妈人精!

    第二天中午12点,一辆乳白色大卡迪莱克停在了X市“红楼宾馆”的楼前。黄晓军、邱建、耿迪三人从车里下来,和前来迎接他们的宾馆总经理、副总经理、公关部经理等一一握手。他们和这里很熟。

    黄晓军婉言谢绝了红楼宾馆总经理做东宴请的好意,和耿迪上楼各自回房休息去了。邱建开车离开,没多久又回到宾馆。从车里下来三位浓妆艳抹、妖冶招摇的姑娘,随邱建上了楼。

    耿迪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姑娘。姑娘还算漂亮,也很年轻,但脸上的胭脂却不能掩盖住因纵欲过度而生出的那种特有的灰暗。说实在的,他对这个姑娘没有什么兴趣。

    “你多大了?”耿迪笑着问。

    “你猜呀!”姑娘带着很浓的东北口音,笑嘻嘻地说。

    耿迪苦笑一下,便转眼盯着电视,不再说什么了。

    “大哥,我先洗个澡,行不?”姑娘轻轻地问了一句。

    耿迪点点头。

    就在姑娘洗澡的时候,耿迪的手机响了。是张河林打来的。

    当张河林证实耿迪、黄晓军和邱建确实都已离开盛京时,明显表现出很大的不安。

    “那、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够回盛京?”张河林问。

    “说不好,我还真不太清楚邱总是怎么安排的。好像这边有个项目要谈……”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呀?老耿,你们这么做可就差点儿意思了。这不拿我们打镲儿吗?”张河林的语气带着几分恼怒。

    “哟,张总,你不是说过几天,等你们再考虑考虑吗?再说,我们还以为……”耿迪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他有些替张河林难过了,难怪张河林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位警官对干部子弟的评价。如果说张河林没有那天自作聪明的节外生枝,他会觉得张河林也许还有救。但现在……

    “嗨,别以为了。我说这样吧,你们明天就回盛京。请你转告黄总,看在大家都是真心诚意合作的份上,还有你老耿的面子,这份意向我基本上同意了。有些细节方面的事情,大家再商量商量,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这个、这个,我看就这么定了吧。说句实话,有你老耿在,我不怕谁能坑了我。你说是吧?其实也怨我昨天没把话讲清楚,黄总和邱总可能有些误会。我看那什么,老耿,你替我跟他们道个歉。你们回盛京后,我做东给大家接风。怎么样?哈哈哈……”

    听着张河林这一大堆不着调的废话,耿迪心里有些发酸。他想起一句戏言:大枪都顶丫脑门儿上了,还忘不了吹牛×!他关上手机。自言自语一句:“丫怎么这么傻呀!”

    “大哥,你说我呢?”姑娘身裹浴巾,站在耿迪的身后,怯怯地问道。

    耿迪回头从上到下打量着姑娘,笑了笑说:“没说你,你比他可强多了。”姑娘半信半疑地笑了。

    耿迪对这个姑娘什么也没做。姑娘临走时,耿迪给了她500块钱。姑娘走后,耿迪发现那500块钱又被姑娘偷偷地放回到了洗手间的梳妆台上。他有些困惑,同时又有点儿得意,他觉得起码没做对不起薛佳灵的事。尽管他本来就对那个姑娘毫无兴趣。

    晚饭时,耿迪把张河林打电话的事告诉了黄晓军和邱建。两人只是会心地笑了笑,没说什么。耿迪觉得有些失落。他原以为黄晓军或者是邱建,起码会有一个人多问几句他和张河林通话的内容。

    “你那个妹妹怎么样,迪哥?”邱建笑眯眯地问。

    “还、还行吧,”耿迪乐呵呵地回答。紧接着他又补充一句,“相当不错。”

    说完,三人都笑了。

    晚餐结束的时候,黄晓军突然问耿迪和邱建两人,要不要明天赶回盛京。耿迪没有表态。邱建摇摇头,表示不用急着赶回去并说他早料到张河林会给迪哥打电话,只是没想到张河林会这么沉不住气。

    三天以后的下午,他们回到了盛京。

    和张河林的合同顺利签下了。由“新维多房地产策划代理有限公司”全面负责张河林项目的前期策划、广告宣传及销售代理,并承担一切费用。根据邱建的策划,将原本两栋普通民用住宅改为度假型高级酒店式公寓,并以投资回报的形式推向市场。张河林同意售楼底价为3800元每平米,超出部分归“新维多”,同时“新维多”还将抽取底价的5%做为前期策划和支付广告费用的回报。根据初步测算,“新维多”将陆续为该项目投入至少一千万的前期启动资金。项目启动的装修工程款,由开盘后收回的资金来运做。如果进展顺利,双方再进一步合作,紧接着启动另一项全新的二期工程。对这样一个合作方式,张河林已是再满意不过的了。他不但有望收回投资和归还银行的贷款及利息,还可能有少许的盈利。真可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如同一个船沉大海而落水的水手,在茫茫大海随波漂游,等待死亡来临的绝望时刻,突然发现了能够救命的过往船只。他甚至后怕由于自己的一念之差而几乎失去了这个对于他来说,可能只是惟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因为耿迪告诉他,黄晓军和邱建曾经打算放弃这个具有较大风险的项目。毕竟一千万的投资不是个小数,况且对于这个声誉和口碑都很成问题的项目,要想彻底改变其在市场上的形象,谈何容易。总而言之,他张河林决不可能得到比这更好的结果了。他开始盘算如何才能尽早得到邱建的整个策划方案和开盘后售楼的对外报价。而这两项都是黄晓军公司目前最核心的绝密内容。

    张河林给耿迪打了一个电话,约耿迪一道吃晚饭。

    在盛京城一家普通的川菜馆,张河林和耿迪喝着二锅头,侃侃而谈。

    张河林:“老耿,你我混到今天这一步,确实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呀。好在我现在总算有了点儿出头的希望了。你放心,我张河林不会忘记老朋友。将来我一旦翻身,你老耿就是我的第二大股东。怎么样,你信吗?”

    耿迪笑笑,点点头。在和张河林见面以前,他认认真真地琢磨了一阵子。他估计到了张河林急于要单独约见他的目的。来之前,在他把这件事告诉给黄晓军和邱建时,两个人会意地乐了。黄晓军说,张河林这家伙太有点儿肆无忌惮了。邱建则认为,张河林是心里发虚,对这次合作存有疑虑。他是想从迪哥这儿探听点儿什么。耿迪心里明白,张河林从他这里什么也打听不到。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公司的任何实质性工作。到现在为止,他既不知道邱建“救楼”的良药秘方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黄晓军能够从这笔买卖中赚到多少钱以及怎么赚钱。他只是凭直觉,感觉到张河林掉进了一个由黄晓军和邱建精心编织的圈套。不过这一切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在这个公司扮演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蹭吃蹭喝的角色。尽管他也希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黄晓军,但黄晓军似乎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任何帮助。有时候他对自己的未来极度失望,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还能混多久。他也曾考虑过将来有机会给自己在这个杂乱无序的社会找到一个适当的位置。张河林刚才那番话触到了他的痛处。

    “老耿呀,”张河林继续说道“想当年你是何等的人物,现如今给黄晓军这种人打工,真让人伤心。我不信你就心甘情愿给黄晓军和邱建这帮人当马仔?”

    耿迪笑了一下,很苦涩的样子。他喝了口酒,缓缓地说道:“张总,其实你误会了。我没给任何人打工,也不是谁的马仔。我刚出来,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正经事做。黄晓军他们也都是我以前的小兄弟,看我闲着,就让我帮他们罩着点儿。平时我什么也不用干。这次和你谈判,其实也没我什么事儿。晓军知道咱俩以前关系不错,就让我出面和你应酬一下,算是出于礼貌吧。他们的那些具体事情我从来不过问,也没心思管。爱谁谁吧。来,喝酒!”

    张河林也笑笑,说:“那是,咱们是谁。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老这么待着也不是事儿呀。你我都四十的人了,还能有几年的折腾?你真没为自己以后想想?”

    “想?想什么?”耿迪笑着说,“从里面出来,还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我也挺知足了。我这一辈子多好的日子也过了,不大不小的罪也算受了。我呀,就想过几天清净日子。像有一首狗屁歌唱的那样——平平淡淡才是真。来,喝酒!”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与张河林的协议已经在昨天下午正式签订了。耿迪一大早开车赶到黄晓军的公司。一进总经理办公室才发现,邱建躺在沙发上睡觉,身上盖着一件男女不分的风衣。屋里弥漫着浓烈的烟味。计算机的屏保是一群一丝不挂的青春少女来回跳着舞。看样子邱建工作了一夜。耿迪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阵清风拌着马路上嘈杂的汽车轰鸣声灌进了屋里。邱建醒了。

    “哟,迪哥来了。几点了?”邱建坐起来,迷迷糊糊地问。

    “8点。晓军昨天晚上打电话,让我今天一大早过来,说有急事。你一夜没睡?”

    “睡了一会儿。我得把张河林那点儿破事儿赶紧处理完。黄总可能想请迪哥和我们一起去宁海。昨天我们从沪市请的工程和文案设计师已经到了。”邱建说完,就进盥洗室了。

    耿迪眼光又回到电脑的屏保上。他对电脑一窍不通。在服刑期间,他接触过的犯人当中有几个玩电脑的专家,其中一个是利用电脑犯罪,窃取银行账户被判了重刑的家伙。有时候犯人们在一起聊天,也会涉及到这方面的话题。他从内心佩服这些人的能耐的同时,又替这帮人惋惜。他曾经和一个被判了八年徒刑的清华大学的毕业生探讨过这方面的问题——如何实施电脑犯罪又能逃脱法律制裁。最后两人谁也没能说服谁。原因是他们各自对社会的理解和认识有很大的分歧。耿迪认为,任何违背社会法规的行为,如果要想不承担后果,就必须具有更为强硬的手段和强势集团做后盾;而清华大学生则认为,智能的较量才是第一位的,所谓集团犯罪是一种无能的表现。现如今的社会有千千万万的缺陷,如果仅仅为了金钱,只要方法得当,找出缺口,完全可以达到目的。

    “迪哥,早来了!”黄晓军进到屋里,同耿迪打了个招呼,又转身冲门外嚷道:“来两人,把屋子收拾一下。迪哥,咱们先到会议室坐会儿吧。”

    “好吧!”说完,他随黄晓军去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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